李氏閉上口,不吭聲了。


    「給老三家送一隻羊腿吧。」過了一會兒,屠老漢說道,「阿鳶方才不是說,要告訴村裏人,羊是別人送給狗蛋的嗎?咱們自個兒悄悄吃了,怕沒人信。你便去給你三叔家送一隻,你二叔家就不必送了。」


    屠飛鳶一聽,也有道理:「那行,一會兒煮好了,我給三叔家送一隻。」心裏起了念頭,一會兒肉煮好了,少年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最好不要剩,免得有些人聽見了,要來家裏纏磨。反正,少年有本事,什麽時候想吃了,再叫他去打。


    肉的香味,從鍋沿裏溢出來,整個院子裏都是濃濃的肉香。少年早就忍不住了,聳著鼻尖,腦袋都快探進了鍋裏。


    李氏起身揭開鍋蓋,拿起筷子插了插,隻見插透了,笑道:「可以出鍋了。」夾了一塊肉骨頭,擱進碗裏,端給少年:「快吃吧,小心燙。」又仔細挑了一塊最好的肉,用筷子撥下來,擱嘴邊吹了吹,笑眯眯地喂到屠飛鳶的嘴邊:「阿鳶吃。」


    屠飛鳶張口咬了,但覺入口香嫩美味,不由得眯起了眼。


    李氏撥撥撿撿,挑出來一條羊後腿,瀝幹了水分,用籠布包起來,纏了一圈又一圈,一邊纏一邊道:「別給榮氏那個狗鼻子聞見了,鬧得人連頓飯都吃不安生。」


    榮氏是老二家媳婦,一個又奸、又饞、又懶的婦人。極能撒潑耍賴,纏著人就像狗皮膏藥一般,甩也甩不脫,活活從身上能扒一層皮。李氏不愛跟她糾纏,隻盼著別跟她打交道。


    屠飛鳶垂眼看著,心道纏十圈都沒用,這肉太香了,隔老遠都能聞出來。從屋裏拿了小籃子,把纏好的羊肉擱進去,又在上麵蓋了一層,才道:「奶奶,我去了。」


    「等等,阿鳶再吃口肉再去。」李氏撕了一塊厚厚的腿肉,塞進小孫女兒的口裏,才道:「快去快回。」


    「唔。」屠飛鳶含著肉,提著籃子,快步出了院子。


    正是晌午吃飯的時候,屠大河家卻是半點炊煙都沒升起。院子裏頭,隱隱聽見一聲聲謾罵,還有女子細細的哭聲,從裏屋傳來。


    叫罵的正是屠大河的媳婦劉氏:「姓鄭的!這麽欺負人!那小娼婦說你肚子裏的是女娃就是女娃啊?他竟要你打胎,簡直欺人太甚!」


    「打就打?誰怕誰?若打下個男娃,看哭的是誰?明天就打,不給他老鄭家生!」劉氏叉著腰大罵道,「和離!誰不答應是孬種!」


    屠小玉躺在床上,身子縮成一團,蒼白憔悴的臉孔埋進枕頭裏,緊緊閉著眼睛,小聲抽泣著。兩隻手搭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一會兒握成拳頭,一會兒攤開。


    屠飛鳶一路往屠大河家走去,遠遠就看見屠寶珠坐在門檻上,手裏拿著一塊餅子,百無聊賴地吃著。一邊吃著餅子,一邊把玩著頭上的首飾,正是屠飛鳶賣給屠小玉的三支之一。


    「你怎麽坐門口啦?」屠飛鳶走近了道。才說完,便聽見裏麵響起劉氏的叫罵聲,又尖銳又暴躁,活像要將人撕了吃似的,不由得一愣,分神聽了起來。


    屠寶珠坐在門檻上,鼻子恰與屠飛鳶手裏的籃子挨得近,立時伸手搶奪:「你拿的什麽這麽香?」


    「好吃的。」屠飛鳶低頭看她一眼,飛快撤回籃子,抬腳邁進院子裏,「想吃就進來。」


    屠寶珠連忙爬起來,隨在後頭往裏走去:「什麽呀?你提的什麽呀?」嘴裏說著,手卻等不及去揭籃子上的布。


    「羊腿。」進了院子,屠飛鳶便說道。


    屠寶珠愣了一下,隨即尖叫道:「羊——」話沒說完,驀地走在前麵的屠飛鳶回過頭來,冷冰冰的眼神投過來,頓時噤了聲,隨即瞪了回去:「幹啥?你拿來不是給我吃的?瞪什麽瞪?」


    「珠兒跟誰說話呢?」聽見動靜的屠大河走出來,看見院子裏的屠飛鳶,愣了一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屠飛鳶舉了舉手裏的籃子:「三叔,我來送羊肉。」


    「羊肉?」屠大河的臉上浮現疑惑,「你爺爺奶奶叫你送的?」


    屠飛鳶點了點頭:「嗯。」


    「好香,我先吃點兒。」屠寶珠趁機搶過她手裏的籃子,把蓋子揭開,望見一大塊羊肉,不禁咽了咽口水。趕忙把裹著羊肉的籠布扯開,扯了一層又一層,漸漸沒耐心了,胡亂扯開來,頓時濃鬱的香味便撲鼻而來:「是羊腿!真的是羊腿!」拿起來,照著腿上就是一口:「唔,香!」


    「你爺爺奶奶讓你捎什麽話?」屠大河見到這一大塊實實在在的羊腿肉,本來想退回去,見到屠寶珠已經咬了一口,便沒再說,轉而問屠飛鳶道。


    屠飛鳶搖了搖頭:「沒有。」


    「什麽這麽香?誰來了?」這時,劉氏也走了出來。隻見屠飛鳶站在院子裏,屠寶珠抱著一隻羊腿在院子裏啃,挑了挑眉頭:「你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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