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忽然開口,「王爺,或許王妃是不忍心讓您再次中毒,所以才讓菊兒送信去提醒伍總管,讓他提前防範。」她看得出王妃似乎是真的對王爺有情,並不隻是單純奉命前來打探王爺是否裝傻。


    王爺其實早就知曉陛下會懷疑他是真傻還是裝傻而派人探查,因此事先訓練了小淩子在必要之時扮成他,王爺則能以別的身分出現。


    牧荻爾有些不以為然,「她叔父身為左丞相,是陛下的心腹,她若違背皇命,不怕她叔父會受到牽連嗎?」


    「王爺,可奴婢覺得王妃對您似乎並非虛情假意。」同是女子,她能從王妃看著王爺的眼神裏感覺得出來,至於那份感情由何而來她便不得而知了。


    「有些人便是有本事將虛情假意表現得像真心真意一般。」想到了件令人不快的事,牧荻爾眼神瞬間透著絲陰騖。服侍他多年,桃娘立刻明白他是想到了「前王妃」。前王妃的事是王爺一生最痛心之事。外人皆以為前王妃是病逝,隻有王府少數幾個人才知道她仍活在人世。


    她至今仍想不明白,為何前王妃會背著王爺與一名侍衛私通,無論人品、權勢,那名侍衛皆遠遠及不上王爺,可前王妃就是與他有了私情,而且在被發現後,還拚死護著那人。


    最後王爺念在舊情成全了他們,寫了封休書休妻,並將兩人送出王府,對外則宣稱王妃病逝。


    前王妃的背叛對王爺的打擊很大,他甚至將當時與前王妃一起住的寢院一把火燒了,王府內有關她的一切也全都被毀棄,有關的物品一個都不留下。


    此後王爺的性子便多了絲陰狠,少了分昔日的爽朗。


    但她覺得新王妃是不同的,王爺因過去的傷而拒絕新王妃,那太嚴苛了。


    「王爺……」桃娘張口還想再說什麽,被他喝住。


    「夠了,不要再說了!王妃是什麽樣的人我會親自看個清楚。」


    與前妻成親兩年多,牧荻爾一直以為他們兩人十分恩愛,若不是親眼撞見她與另一名男子私通,他還不敢相信她會背著他愛上了別的男人。


    牧荻爾的心思飄回遙遠的過去——


    「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你為何要這麽做?」他痛心疾首的質問。


    跪在他麵前的她,隻是不停的抽泣道:「我知道我對不起王爺,王爺一向待我很好,可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我隻知道麵對他時我就情難自已,一日見不到他便時刻惦記著,好不容易能見到一麵,又希望時間能永遠停住,我明知道不該如此,伹卻控製不了自個兒的心,心心念念都是他……王爺,求你饒了他,我願一死謝罪。」


    聽見她的話,他更為震怒,「你竟願為他而死?!」


    「不,要死一起死!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懲罰,今生若不能與你一起活下去,那我們就一起死!」與她結下私情,同樣跪在他麵前的侍衛立刻拔出佩劍橫於頸上。


    「好。」


    他看著那兩人淒然相視而笑,手緊握著對方的手,心劇烈一震。


    當侍衛要自刎時,他終究攔住了……


    也許是兩人就算死也要在一起的癡情軟化了他的憤怒,總之,最後他成全了他們。


    然而前妻的背叛卻像一根針,深深的紮在他的心上,多年來每次想起,總還是隱隱發疼。


    桃娘被他喝斥之後,低下頭不敢再多言。


    寢房裏頓時一片窒人的靜默。


    半晌,牧荻爾望向伍總管,「樂平侯何時會抵達關城?」


    「屬下昨晚收到訊息,樂平侯這兩日應該便會抵達。王爺屆時是要接他到王府,抑或是要另行安排住處?」伍連郡請示。


    「王府內探子太多,安排少尹去城外的別莊。」樂平侯聞人尹精通醫術,他正在等他前來為自己解毒。


    他身中劇毒之事是真,當時察覺中毒後,他立刻服下聞人尹先前給他的解毒丹,但因毒性太烈,那顆解毒丹隻能暫時克製住毒性,無法完全清除。


    之後請來數名醫術高明的大夫仍是束手無策,又明白牧隆瑞對他的戒心,他索性將計就計,佯裝成因中毒而呆傻的模樣。


    牧隆瑞特地從宮中派來太醫確認,他是瞞過了太醫,可牧隆瑞生性多疑,顯然未完全相信太醫所言,所以才又藉著賜婚名義,命奚荷月嫁到王府,暗中探查真偽。


    「是。」伍連郡頷首。


    牧荻爾站起身,準備離去前,朝扮成他的小淩子說:「那桶熱水別浪費了,你剛受了寒,去泡泡吧。」


    「王爺,您還要出去?」桃娘問道。


    「我去會會我的王妃,小淩子待會兒洗好後,先裝睡,等我回來。」


    「是。」小淩子點頭答道。


    牧荻爾與伍連郡一起走入床榻下的那道階梯,從密道離開寢房,密道有兩個出口,一個在喜房,一個則位於東廂的一間房間內。


    伍連郡從書房的出口離開,牧荻爾則從東廂的房間內出來,這裏正是安排給石戈所住的房間。


    他從臉上撕下風清波的人皮麵具,從懷裏拿出另一張人皮麵具戴上,搖身一變成了蓄著胡子的石戈。


    不論是扮成精通岐黃之術的風清波,或是宣稱擁有祖傳解毒秘方的石戈,也是他試探奚荷月的一種手段。


    他想知道,當眼前出現能幫助他排除體內殘毒的機會時,她會選擇忠於陛下,千方百計破壞掉這個機會不讓他複原,或是選擇站在他這邊。


    而誘惑她,則是為了要試探她是否忠貞。他換了件黑色長袍,束發的發帶也換了條黑色的,推開房門,走向王爺寢院。他一眼便見到站在院子裏的奚荷月。她剛嫁過來時他並不認得她,之後隨著她的言語,才想起她便是自己五年前從一幫匪徒手上救下的那個小丫頭。


    五年不見,當年那個小丫頭已生得亭亭玉立。


    當年他曾對想要以身相許的她戲言——「若是日後我妻子跟人跑了,那我就娶你好不好?」他哪裏想得到,這句話竟一語成讖。他的妻子跟人跑了,而後他娶了她。


    若是他們之中沒有摻著陛下的事,或許他會相信她這五年來一直都惦記著他,真的戀慕著他,可如今她是奉旨而嫁,而他是奉旨而娶,事情便不單純了。


    更何況當年他與前妻也曾恩恩愛愛、濃情密意的,可轉眼她便背叛了他,女人的感情是無法相信的,這是他在前妻身上學到的教訓。


    因此他一再扮成別的男人來試探她。


    她不喜歡輕佻風流的風清波,他便換個豪邁英挺的石戈,若她也不喜歡石戈,他還可以再裝扮成好幾個不同類型的男子出來,他精於易容偽裝之術,人皮麵具他多得是,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禁得起一再的誘惑。


    他來到奚荷月麵前,行了個禮後,說道:「石某見過王妃。在下聽伍總管說王爺落水,特來探望,不知王爺現下情況如何?」


    聽見他的聲音,垂首不知在想什麽的奚荷月這才抬起頭來,「多謝石公子關心,王爺沒什麽大礙,隻是著了寒,祛毒之事怕要暫緩幾日。」


    「這事伍總管跟我說了,王爺身子要緊,祛毒之事不急於一時。對了,王妃怎麽待在這兒不進屋裏呢?」


    「王爺受了寒,正在房裏泡熱水祛寒。」瞥見他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似是不解她身為王妃為何要避開。


    她當然無法告訴他,她其實是被牧荻爾給趕出來的,又不想在廳裏待著,所以才帶著菊兒到院子裏透透氣。


    頓了下,她略作解釋,「王爺現在的性子有點孩子氣,他洗澡時,不喜歡太多的人在旁邊伺候著。」原以為她在牧荻爾心裏的地位已與桃娘一樣,今日才發覺並非如此,在他心裏仍是較看重桃娘,所以他寧願讓桃娘服侍,也不願讓她留下。


    此時她就像飲了黃連汁一樣,嘴裏心裏都透著難忍的苦澀。


    「王妃無須太擔憂,我相信王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他安慰了句,接著從懷裏取出一隻錦盒遞給她。


    「這是什麽?」她沒接過,疑惑地問。


    「打開看看。」他咧笑道。


    她無奈接過打開錦盒,裏麵擺著一支鑲嵌著寶玉的掐絲金釵,十分華美精致,但隻看一眼,她便將錦盒遞還,「石公子,這禮我不能收。」


    他不肯收回,臉孔板了起來,「王爺與王妃大婚之時,石某來不及前來祝賀,這是我為兩位準備的賀禮,如今補上,王妃不肯接下,莫非是認為石某的賀禮太輕了?」


    「不是……」她猶豫著要怎麽婉拒他。


    見她似有顧慮,他一臉正色的解釋,「這並非是我私下贈給王妃的禮物,而是送給王爺與王妃的大婚賀禮,以表祝福之意,王妃不必擔心。」


    奚荷月不好再拒絕,遲疑了下,說:「我會替你把這份賀禮轉交給王爺。」


    「有勞王妃。」他扯起唇,直勾勾盯著她,語氣忽然有絲抑鬱,「實不相瞞,石某初見王妃時有些吃驚。」


    「為什麽?」


    「因為王妃生得和石某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有幾分神似。」


    「是嗎?」她將手裏的錦盒遞給菊兒,不是很在意他說的話,直到聽見他下一句話,才抬眸望向他。


    「隻是後來石某無福將她娶進門,她另嫁了。」


    「她不是與你已有婚約,為何要另嫁?」她詫異問。


    「因為……她遇見了一個能讓她時刻惦記著、念念不忘的人。」這句話他說得語氣淡然,眼神看著她,卻又像是遙望著思念的人。


    他眼裏那抹無法遺忘的傷痛,令奚荷月不由得對他的遭遇有些同情,想了想,她溫言安慰,「這表示你們無緣,石公子何不忘了她,另尋有緣之人?」


    他深沉地凝視著她片刻,才緩緩開口,「可惜我遇到的有緣人亦已為人婦。」


    聽出他話裏的暗示,奚荷月沉默了下,接著鄭重開口,「那即表示這人並不是你的有緣人。」


    接著她委婉下了逐客令,「王爺恐怕沒這麽快出來,石公子還是先請回吧。」說完,她不再看他,領著菊兒旋身走向寢院。


    踏進廳裏,桃娘剛從寢房裏出來,看見她連忙福了個身。「王妃。」


    「王爺呢?」奚荷月問。


    「啟稟王妃,王爺泡完熱水已睡下。」


    奚荷月走進寢房,見小淩子假扮的牧荻爾躺在榻上,雙眼緊閉,似是已睡著,她替他拉好被褥,站在榻旁,神色幽幽地凝視他半晌,低聲說著,「牧哥哥,我會努力的,努力讓你把我放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


    床上裝睡的小淩子動也不敢動,隻盼著她快走。


    沒想到她竟又伸手摸了摸他臉頰,那羽毛般的輕柔撫摸令他有些發癢,他拚命忍著,身子僵硬緊繃。


    好一會兒後,她才收回手。


    聽見她的腳步聲往外走,小淩子才偷偷睜開一道縫隙,看見奚荷月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什麽,他覺得王妃的身影透著抹說不出的落寞。


    奚荷月帶上門離去不久後,床板下傳來幾聲敲擊聲,他趕緊下床移開床板,已恢複原本容貌的牧荻爾從密道中走了出來。


    「小淩子,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歇著了。」


    「是,王爺。」離開前,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


    。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牧荻爾問:「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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