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眼前人有些異常,奚荷月不解地問:「王爺怎麽了?」


    「沒,我肚子餓得慌。」他隨便編個藉口。


    「晚膳已送過來,我們出去吃吧。」她微笑道。


    當她主動牽握著他的手時,小淩子嚇得連忙抽出手,大步走出寢房,為了掩飾,他一邊叫嚷著,「好餓、好餓,快餓死我了!」


    一來到桌前,他便立刻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扒起飯。


    「王爺,吃慢點,小心噎著了。」見狀,奚荷月出聲勸道。


    「是呀,王爺,菜多著呢,您慢慢吃。」桃娘也跟著附和,就怕小淩子吃相太難看,會不小心露了餡。在奚荷月跟前她不敢明著提醒,隻能悄悄朝他便了個眼色。


    小淩子接收到桃娘暗中投來的警告眼神,尷尬的咧著嘴笑道:「我餓嘛。」他稍稍放慢扒飯的速度,埋頭吃著。


    吃完,見兩隻狐狸趴在一旁,他便走過去蹲下身逗弄它們。


    狐狸大仙沒理他,狐狸小仙則是抬頭看了看他,輕蹭了下他伸來的手。


    坐在桌前用膳的奚荷月看見,不禁又納悶地道:「怎麽王爺睡一覺醒來,大仙又不理王爺了?」


    「是呀,它可真是難以捉摸。」桃娘心慌的趕緊附和。


    小淩子伸指戳了戳大仙的腦袋,「你怎麽不理我?」不意大仙竟然凶悍地朝他揮去一爪。


    「你還敢凶我!」小淩子有些惱怒地用力戳著它的腦袋。


    大仙似乎被激怒了,猛然伸出和爪攻擊他,這回小淩子的臉被它的爪子抓到,痛得小淩子哀號出聲。


    望見這一幕,奚荷月急忙起身想過去查看他有沒有受傷,才走一步,她便駭然地停下,瞠大眼瞪著小淩子,「你是誰?!」


    一旁的菊兒也瞧見了,指著眼前穿著王爺服飾的人驚道:「王妃,王爺的臉怎麽……」


    「啊——」瞥見小淩子臉上那層人皮麵具被大仙的利爪給抓了下來,臉也受了傷,桃娘捂著嘴驚呼了聲,下一刻,她飛快奔過去,企圖擋住小淩子的臉。


    奚荷月疾步走過去,推開擋著他的桃娘,隻見小淩子還想抓起人皮麵具戴上,她立刻伸手奪下他手上的人皮麵具,厲聲質問:「你是誰?為何假扮成王爺的模樣?」


    「我、我……」小淩子嚇壞了,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他嚇得結結巴巴,奚荷月厲陣轉而掃向桃娘,「桃娘,你來說,他是何人,為何要假扮成王爺的模樣?真的王爺呢?」方才她竟想掩護他,可見她早就知情。


    桃娘手指緊絞著衣裙,低頭沒有答腔。


    沒想到竟然會被王妃發現小淩子假扮成王爺的事,一時間她也嚇得沒了主意,不知該如何掩飾才好。


    見兩人都悶不吭聲,奚荷月更加震怒,「好,你們都不說,菊兒,去請伍總管過來。」


    聞言,桃娘驚慌地阻攔她,「別去,王妃,這件事千萬不能傳出去,我說便是了。」一旦鬧了出去,一定會被潛伏在王府裏的探子發現,他們把這件事傳回陛下那裏,王爺裝傻的事便會暴露了。


    奚荷月麵含怒色的瞪著她,等著她說明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開口前,桃娘走到門邊打開門探頭朝外看了看,此刻屋外正下著滂沱大雨,短時間內應該沒有人會靠近這裏,她小心的關好門走回來,理了下思緒,這才緩緩啟口,「是王爺吩咐小淩子扮成他的模樣。」


    「王爺為何要這麽做?他現在人在何處?」奚荷月睞向一旁不停發著抖的小淩子,又將視線調回,質問。


    「王爺先前有事出去了,小淩子才扮成王爺的模樣,至於王爺的去處奴婢也不清楚。」王爺是去找樂平侯祛毒,但此事她不敢向奚荷月泄露。


    思忖片刻,奚荷月立刻明白了。「他是不是那時說困了回到寢房後,便讓這人扮成他的模樣?」


    「是。」


    從桃娘的話裏,奚荷月靈光一閃,有了個大膽的假設,「所以王爺他根本沒有變傻?」


    桃娘神色驚惶的雙膝跪下,「求王妃千萬不能將這件事傳出去,否則陛下得知後,一定饒不了王爺。」


    「他為何要裝傻?」奚荷月神色凝重的不答反問。


    「陛下派人在王爺的茶水中下毒想害死王爺,王爺會這麽做也隻是為了自保,他若不裝傻,陛下定然不會放過他,王爺也是出於無奈。」


    奚荷月不禁震愕,可想了想卻隱約覺得牧隆瑞會這麽對付牧荻爾也是意料中的事。叔父曾告訴過她,陛下這幾年誅殺了不少朝中大臣,接下來的目標恐怕是當年輔佐他登基的三大功臣——旭王、國師,以及鎮國元帥。


    奚荷月慢慢鎮定了下來,決定等牧荻爾回來,開誠布公地與他談談,告訴他她無意幫著陛下對付他,希望他能相信她。


    做好決定,她神色逐漸趨於柔和,溫聲對桃娘說:「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會保密,不會聲張出去,你起來吧。」她伸手扶起桃娘。


    「多謝王妃。」桃娘爬起身,輕籲了口氣。


    奚荷月接著看向小淩子,將手裏的人皮麵具歸還給他,「你把這戴上吧。」


    小淩子戰戰兢兢的接過,轉身背對著她,將人皮麵具戴上,才轉過來。


    奚荷月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唯妙唯肖、此刻多了爪痕的臉,忍不住讚歎,「真像!」隻怕與本人站在一塊,也教人難以辨別究竟誰真誰假。


    見王妃無怪罪之意,小淩子忍不住驕傲說:「這是出自王爺之手,自然是巧奪天工。」


    「你說這人皮麵具是王爺所做的?」奚荷月瞪大眼。


    「是啊!王爺可……」


    桃娘出聲喝止他,「小淩子!」


    察覺自個兒似乎多嘴了,小淩子連忙低頭噤聲,不敢再多話。


    明白桃娘對她還不放心,奚荷月看向她,再次保證,「桃娘,王爺的事我絕不會說出去。」


    桃娘點頭,「奴婢相信王妃,隻是王爺的事,奴婢不敢私下議論。」她雖然看出王妃對王爺有情,可她到底是奉陛下之命嫁過來監視王爺之人,能不能完全相信她還不確定,因此不敢泄露太多讓她知曉。


    「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們,我再自個兒問王爺。」明白桃娘的顧慮,奚荷月沒再追問,眸光不經意瞥見蹲坐在一旁的狐狸大仙時,她一怔。


    先前牧荻爾還沒離開時,大仙對他很親昵,現在卻對這扮成他的小淩子全然不理,她不禁聯想到大仙也會對風清波和石戈主動親近……她驀地神色微變,抬眸望住桃娘,「那風清波和石戈真的是王爺的朋友嗎?」


    「這……」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此事,桃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奚荷月緊接著再問:「還是……根本就沒有這兩個人,全是王爺易容假扮的?」既然牧荻爾能製作出如此精巧的人皮麵具,再做其他的應也不難。


    桃娘有些錯愕,沒料到她竟會猜到這點。


    瞥見她的表情,奚荷月便知自個兒沒猜錯。


    「他為何要這麽做……」她低哺。


    想起風清波對她的輕薄調戲以及石戈含蓄的向她表露情意的事,她心頭忽地一寒,他竟扮成別的男子來試探她!


    她忽然想起神州傳來的一則試妻的故事——


    有個男人某天看見一位身著喪服的婦人在墳前哭著,卻又一邊手持扇子拚命揭著墳頭,他詢問婦人之後得知,她丈夫臨終曾說,隻要墳墓的土幹了,就準許她再改嫁他人,所以才會拚命揚墳。


    他回家後便將所見的情景告訴自己的妻子,妻子聽完便斥責那婦人無恥。


    男人問妻子,「若是我死了呢?」


    妻子堅定回答,「我定會守節,從一而終。」


    不久,男人生了一場大病而過世。


    在辦喪事時,有個自稱是他的弟子,年輕俊俏的書生,帶著仆人前來尋男子。如今得知老師已死,便暫時留下替老師盡孝。


    在書生溫柔體貼的對待下,妻子對書生頗有好感,兩人時常眉目傳情,更許下了婚約。


    有日,書生陡地病得頭痛欲裂,書生對妻子說,他這病是宿疾,須服食新喪者的腦才能夠治好。


    那妻子想到丈夫才剛過世不久,為了幫未來的夫婿治病,她拿著斧頭去把丈夫的棺木劈開,想取出丈夫的腦子,給新歡服用,以治頭痛之症。


    結果棺木一劈開,那丈夫竟從棺木內站了起來,原來他根本未死。


    那書生是他偽裝的,用來試探妻子的忠誠。


    最後他講了一句話: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然後留下妻子,飄然而去。


    「莫非……他是想要試探我?!」奚荷月不敢置信的看著桃娘。


    對此事桃娘低垂著頭不敢多說什麽。


    奚荷月失神的走到桌前坐下,十指緊掐著掌心。


    「王妃,您沒事吧?」菊兒見她臉上浮現一抹慍色,更多的是痛楚,不禁有些擔心。


    她輕搖螓首,不言不語的坐著。


    小淩子和桃娘則暗自焦急,如今不僅小淩子被識破了身分,王妃還得知風清波與石戈也是王爺扮的,等王爺回來,他們該如何交代才好?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怎麽也化不去的凝重氛圍。


    小淩子滿臉不安地回到寢房去守著,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等到牧荻爾回來。一見到他,小淩子立刻惶恐的道:「王爺,王妃知道我假扮成您的事了。」


    「什麽?!」牧荻爾震愕。他自認所做的人皮麵具天衣無縫,即使小淩子與他站在一塊也分不出誰是真的,怎麽會被察覺?


    小淩子急得跪下,將經過一一說明。


    聽完,牧荻爾垂眸不語。


    「都是小的不好,誤了王爺的事,請王爺責罰。」


    片刻後,牧荻爾擺了擺手,「罷了,這事不怪你,你下去歇著吧。」


    「是,小的告退。」小淩子苦著臉,也不敢再多作停留,連忙退下。


    沉吟須臾,牧荻爾走出寢房。


    不知自個兒闖下大禍的狐狸大仙一看見他,立刻起身朝他走過去,親昵地在他的腳邊蹭了蹭,他彎腰順了順它的毛。


    房內的奚荷月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察覺她的目光也抬眸回視著她,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出聲。


    在見到狐狸大仙主動親近他時,奚荷月便知道眼前這人是真正的旭王牧荻爾,她起身朝他走過去,「我隻問王爺一件事,王爺扮成風公子和石公子,是在試探我嗎?」


    沉默片刻,他頷首,「沒錯。」


    「為什麽?」聽見他親口承認,她的心瞬間仿佛被人撕裂了一道傷口,心情難以平靜。


    因為自尊,牧荻爾無法告訴她,那是因為他在前妻的背叛下無法相信女人,所以才一再扮成別的男子試探她,想考驗她能不能禁得起誘惑,僅輕描淡寫的表示,「你是陛下派來的人,我無法相信你。」


    這麽敷衍的回答她無法接受,「你一再扮成別的男子來調戲我,隻因為我是陛下派來的人?」被自己深愛的男人一再試探,這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他把她的一片真心踩在地上踐踏,五年的相思之情得到的竟是他這樣的對待,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這五年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原本陛下是安排我堂妹嫁給你,是我進宮去求陛下,他才答應讓我代嫁,因為能再見到你,出嫁前的那段日子你知道我有多歡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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