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色陰驚,伍連郡沉吟了下轉開話題,「王爺,樂平侯說上次的毒隻解了一半,讓王爺盡快再過去一趟。」


    沉默好半晌,他才出聲,「連郡,你替我去走一趟。」


    他雖沒有說清楚,但跟著他十幾年的伍連郡豈會不明白,他要自己去韋照那裏探視王妃,立刻應聲,「是,小的這就過去。」


    他接著再請示,「王爺,府裏那些探子都在打聽王妃為何出走的事,這事要怎麽做才好?」


    「你讓人放出消息,說因為她欺負桃娘,被我趕出去。」府裏的人都知道他「變傻」之後非常倚賴桃娘,若是有人欺負她,他必然會為桃娘出氣,如此回答絕不會引起懷疑。


    「是。」


    待伍連郡離開後,牧荻爾胸臆間那股暴怒再也壓抑不住,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地麵。


    「王爺!」桃娘滿臉擔心。也難怪王爺這麽生氣,這韋照到底是怎麽回事,當年他帶走前王妃,現在又帶走王妃,他究竟想怎麽樣?是不是隻要是王爺的妃子,他都想搶走啊?!


    半晌後,他逐漸控製心頭的躁動與不安,倏地站起身,「我去找樂平侯,你讓小淩子過來頂替我。」


    「是。」


    「……師兄發現馬鞍鬆脫,明白被動了手腳,索性將計就計,順勢墜馬受了些傷,擔心陛下覺得他傷得不夠重,又派人下毒手,於是他又讓自個兒染了風寒,這會傷上加病,應該能暫時讓陛下安心了。」


    樂平侯聞人尹,字少尹,一邊替牧荻爾施以金針祛毒,一邊說明自家師兄,亦是當朝國師夜離目前的情況。俊雅的臉龐時時掛著笑容,看起來十分隨和可親。


    說完,見牧荻爾似乎沒在聽,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麽,他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招回他的思緒。


    「王爺在想什麽?我都說了半天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牧荻爾赤裸著上半身坐在床榻上,胸膛和頭部紮了數支金針,他抬眸看了聞人尹一眼。


    「夜離墜馬受傷的事,我已收到消息。」夜離與他一樣,是當年輔佐牧隆瑞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


    當年他們之所以會選擇支持八皇子牧隆瑞,是因為他當時表現得賢明謙和,可誰知他們全都看走眼了,登基不到兩年,他便顯露暴虐多疑的本性,設立暗衛,監視朝臣,大肆排除異己,誅殺反對他的大臣。


    掌握大權之後,牧隆瑞開始對付當年助他登基的三大功臣,他、夜離,以及鎮國元帥上官鳳馳。他最先下手對付的是手握重兵的上官鳳馳,從上官鳳馳手中收回了五分之四的兵馬。接著派人在他的茶水中下毒,最後則是夜離。


    他們三人自然不可能任由牧隆瑞宰割,但因數年前諸皇子的奪位之爭,導致日耀皇朝動蕩不安,百姓流離失所、傷亡慘重,因此他們商量後決定,這次將盡量在不引起動亂的狀況下,推翻牧隆瑞,扶持另一名當初被夜離秘密救下的皇子登基。


    紮完針,聞人尹接著拿起一把匕首,對他說:「接下來要請王爺忍一忍,我要割個血口子,將你體內的殘毒透過血液引出。」


    牧荻爾伸出左手,「動手吧。」他很信任聞人尹的醫術,對他的話毫不懷疑。當初他不慎中毒,便是靠著聞人尹送他的解毒丹暫時壓住毒性,才沒有當場毒發身亡。


    聞人尹俐落地在他手臂上劃開一道傷口,「師兄讓我轉告你,他已擺好了甕,現下就等著陛下自個兒鑽進去,還請王爺再忍耐一陣子,等候時機成熟。」換言之,他師兄是要旭王繼續裝傻,等候時機。


    「還要再等多久?」


    「依師兄估計,應不出半年。」聞人尹取來一隻杯子,放置在他手臂下,腥紅中夾著絲絲墨黑色的血液從傷口流出,流進杯中。


    看著從他手上流出的血,聞人尹嘖嘖稱奇,「還好當時你立刻服下了我給你的東毒西毒南毒北毒什麽毒都能解的大解丸,要不然這玩意兒毒性這麽烈,你的命恐怕早已不保。」


    牧荻爾點頭,「多虧了你的解毒丹。」


    聞人尹一手拿杯子,一手在懷裏掏了掏,掏出一隻瓷瓶遞給他。


    「這是補心補肝補肺補腎什麽都補的大補丹,你這陣子身體被劇毒摧殘,會有些虛弱,等解完毒後,每三日服用一顆,休養一陣子,身子便能複原。」


    「多謝。」牧荻爾收下。


    「這也不是白給你的,還請王爺再幫我做幾張人皮麵具。」聞人尹立刻笑嘻嘻索討謝禮。牧荻爾所做的人皮麵具精巧絕倫,連師兄都讚不絕口,央他做了兩張,他原本也有一張,但已送了人。


    牧荻爾沒出聲僅是點點頭。


    談完了正事,聞人尹按撩不住好奇心,把一直想問的話問出口,「王爺,我聽說你的王妃離府出走,可有這事?」


    牧荻爾倏地沉下臉色,沒答腔。


    「也就是有了。」仗著與他有多年的好交情,聞人尹絲毫不怕他擺臭臉,繼續追問:「她是牧隆瑞派來監視你的吧,為什麽會在這時離府出走?」


    怔怔望著手臂傷口,流出的血已漸漸不見墨黑色,牧荻爾腦海中浮現那日奚荷月悲愴欲絕的神情——


    「你懷疑我嫁給你別有用心,你可以防備我,但是你怎麽能這樣羞辱我?你把我當成什麽?輕浮不貞的女子嗎?!」


    見他黯然不語,聞人尹原本嘻笑的神情轉為認真,「看你這表情,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吧?」


    許久之後,牧荻爾才徐徐啟口,「我做了一件事。」


    「什麽事?」


    「我用易容之術扮成不同的男子故意向她求歡示愛,被她發現了。」


    聞人尹訝異的瞠大眼,「什麽?你若是不相信她,提防著她便是,為何要這麽做?」他不認同的皺眉,實在搞不懂牧荻爾在想什麽。「不過這倒讓我想起一個從神州傳來的試妻故事。」


    牧荻爾苦笑,他也聽說過這個故事,當初之所以扮成不同的人試探奚荷月,可以說便是受到這則故事的啟發。


    「後來呢?她怎麽知道?」聞人尹追問。


    牧荻爾語聲有些低沉,「就在你抵達那天,我過來見你,而扮成我的小淩子戴著的人皮麵具,不慎被一隻狐狸給抓下來,被她撞見……」


    聽到這裏,聞人尹更加訝異,「這麽說她也知道你裝傻的事了,會不會將消息傳回宮裏?」


    「她親口答應過不會泄露出去。」


    「她的話可信嗎?」聞人尹有幾分疑慮。


    「我相信她。」


    聞人尹暗暗翻了個白眼。既然相信她,當初又為何要假扮成不同的男人去向她求歡示愛?「總之,一連發現你瞞了她那麽多事,又那樣測試她,她大怒之下,便離府出走。」


    「少尹,你覺得我這麽做錯了嗎?」牧荻爾望著好友。


    聞人尹抬手摸著下顎,思忖了片刻表示,「我想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裝傻一事攸關性命,倒也沒什麽好氣,可扮成不同男子來試探她的事嘛……我隻知道換成了是我,八成會賞你幾個巴掌,再踹你幾腳,然後從此一刀兩斷。被人這麽懷疑自個兒的真心,我想換作任何人都很難忍受吧。」


    見牧荻爾在聽完他的話後眼神一黯,聞人尹忙拍拍他的肩安慰他。


    「切,她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再把她找回來不就得了,若是你對她有心,好好解釋清楚就是了。」


    采了采菊兒的額頭,感覺她的燒退了些,奚荷月總算安心了,拿著巾子溫柔的替她擦了擦臉。看她睡得很熟,奚荷月輕輕站起來,端起臉盆要出去再打一盆水進來,剛走到門口便見到袁宿琴。


    「妹妹,有人來看你。」


    「誰呀?」她不解地問。她在這兒無親無故,想不出會是誰來看她。


    「是旭王府的伍總管。」


    「他怎麽會來這兒?」奚荷月詫道。「難道是姊姊……」


    袁宿琴趕緊澄清,「不是我去通風報信,是伍總管自個兒找來的,也許是那夜我們投宿客棧時被人瞧見了,伍總管便循線找來。」


    「那……姊姊替我推了吧,我不想見他。」既然離開了,她不想再跟旭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


    「也許伍總管是來接你回王府的。」袁宿琴勸她。


    奚荷月神色平靜地輕搖螓首,「我不會回去。」五年的相思換到他那樣的對待,她的心已死。


    這兩日她細細想過,這些年來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在惦記著他、想著他,他不曾把她放在心頭,全是她在自作多情,可笑她當初還抱著想與他生死與共的念頭而嫁給他,真傻。


    她已想通,不想再一個人癡守著這樣的感情,既然他沒將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自苦,執著的不放手?


    袁宿琴細細端詳著她的表情,「你真的不想回王府?」


    「是。」她毫不遲疑地頷首。


    「妹妹,我不知道你究竟與王爺發生了什麽事,可我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袁宿琴柔聲再勸。


    「沒什麽好考慮,我離開對他和我都好,姊姊不必再勸我了。」既然他對她無心,勉強在一起,隻怕兩人都難受。


    見她心意已決,袁宿琴歎息道:「好吧,我替你回了伍總管。」


    見她旋身要走,奚荷月才想到什麽叫住了她,「姊姊等等,我寫封信請伍總管替我帶回去。」


    「這是王妃托小的帶回來給王爺的信。」伍連郡將手裏的信呈給牧荻爾。接過信,牧荻爾立刻拆開細讀。


    王爺:


    與您夫妻一場,就宛如作了一場夢,如今這夢已醒。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五年的相思如今終於窮盡,情斷夢醒,從今而後天各一方,盼王爺珍重。


    看完信,牧荻爾緊抓著信紙,「情斷夢醒」!這四個字猶如一記重槌,狠狠擊痛他的心。


    半晌後,他才抬眼望向伍連郡,「你去見她,她還好嗎?」


    「王妃不願相見,這信是由韋……袁姑娘轉交。」伍連郡原本要說「韋夫人」,卻想起袁宿琴曾是王妃,因此臨時改了口。「據袁姑娘說王妃一切安好,倒是菊兒因淋雨,生了場病,不過目前已沒什麽大礙,袁姑娘還說,她會照顧好王妃,請王爺不要擔心。」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待伍連郡離開後,牧荻爾低頭再望著手裏的信,信上她所寫的這首詩,在他扮成風清波時曾吟了後半首給她聽,沒想到如今她竟寫下整首詩來還給他。


    五年的相思如今終於窮盡,情斷夢醒——他的視線死死地緊盯著這幾個字,滿腔的懊悔化成了無數的蟲子在嚕咬著他的心。


    是怎樣的深情讓她相思了五年?可他卻那般對她……他不禁憶起當年,她稚氣的臉龐帶著一臉嬌羞卻又認真的對著他說——「牧哥哥,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長大後我要嫁你為妻報答你。」


    「……是我辜負了你。」看著信,他啞著嗓低哺。


    村子生活樸實,袁宿琴與韋照所住之處也極為簡樸,木造的屋子裏僅有兩間房,一間夫妻倆住,另一間原本是想讓孩子住的,但兩人成親多年,一直未有子嗣,因此房間便空了下來,如今正好讓奚荷月與菊兒住。


    這兒沒有下人,舉凡打掃煮飯洗衣等雜事皆得自個兒來,照顧菊兒之餘,奚荷月也幫著做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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