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過來已有六年了,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實,偶爾會想一想從前的生活,更多的,則是對未來的憧憬,仿佛她真的成了這個世界的人。


    路過前廳,廳內傳來嘈雜的聲響,是舅父與人爭吵的聲音。


    趙安然站住腳,舅父溫和,素日裏幾乎是不曾與人大聲爭辯過,今日這是誰?


    趙進的聲音尖銳:「你既然有了好前程,自去便是了,明知我父親不願你去洛城,偏偏要來氣他一遭?他說了不想再見你,便是不見,你走吧!」


    似有人輕言細語,但趙安然並沒有聽清。


    「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當初情同親兄弟。他做出那等惡事,我恨之入骨卻無可奈何,但是你,馬長生啊馬長生,既然你心向往之,之前有何必做出不嫌棄我趙家落魄的模樣?既然你說心係恩師,今日又何必……又何必……」


    原來是馬長生。趙進這人雖不甚聰明,但向來聽話,學起來也認真,隻是過了這些年的窮苦日子,從前學的東西想都不敢想。今日被馬長生逼得竟也能說出一番話來。


    不知那馬長生又說了什麽,趙進情緒更是激動:「你不是他?你有良心?你有良心怎會要去洛城上任?不就是洛城那邊許了你八品芝麻官嘛,馬長生,今日一別我們就不用再見了,念著從前的情分,我願你今生今世步步高升,隻希望你……人在做天在看,宋元曲那人遲早會遭報應的,你也……好自為之吧。」


    「阿常,送客!」


    說是送客,但馬長生是被他推出門的,廳堂的門「啪」的一聲被關上了。馬長生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堪堪被常叔給扶住了。


    馬長生抬起頭,正好看見趙安然沉浸的眼睛,他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拱拱手要走。


    趙安然喊了聲:「馬叔叔且慢,天兒下雨,讓常叔給您拿把傘。」


    馬長生擺手說不用了,然而常叔去取傘去了。


    趙安然陪著馬長生沿著長廊往門房處走,一壁問:「馬叔叔要去洛城做官了?」


    馬長生點點頭,似想解釋什麽,猶豫片刻,隻歎了口氣:「若我說我不是為了高官厚祿升官發財,你相信嗎?」


    趙安然笑起來:「馬叔叔說笑了,人生在世,哪有什麽相信不相信。我這麽用心開店,若我說不是為了掙錢,馬叔叔您信嗎?」


    馬長生悵然片刻:「大齊國將不國,我也不過是想盡一片心力。」


    「三年一試的科考,多少人的想法與馬叔叔一樣,可最後呢?不是我不相信叔叔,而是,我不相信這個世道。我生父當年走的時候,大概也是想為大齊為百姓做點實事。可是世道如此,官官相護為富不仁,說得一絲不假。這樣的世道,想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叔叔,恕我不能相信。」


    馬長生笑起來:「安然丫頭,你的話我記住了。但水至清則無魚,我不想做一朵白蓮,隻求問心無愧。」


    趙安然忍不住問道:「其實湛州一樣需要叔叔這樣的人。」


    馬長生搖頭道:「我原本也這麽想,隻是在官場待久了,越是發現,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家國都是一樣的。」


    「可是難道馬叔叔覺得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扭轉乾坤?」


    馬長生哈哈大笑起來:「安然丫頭,燭盡淚幹,一己之力不能扭轉乾坤,但若人人都不盡一己之力,大齊百姓索性關起門來混吃等死好了。」


    這時常叔趕了上來,將傘遞給馬長生。馬長生謝過,衝安然招招手:「安然丫頭,說不準等你生意做得更大,將來,我們也會在洛城相遇。」


    待得他出了門,走了老遠。趙安然看著他的背影,發現原來一個人,不管模樣形態如何,當他有夢想的時候,一定是意氣風發的。


    她揚聲喊道:「馬叔叔,我是絕不會去洛城的。」


    風雨裏,馬長生揚起手表示他聽到了,但他並沒有回頭。


    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攀比,而且,哪裏都會有鄙視鏈。大齊是封建王朝,士農工商等級嚴明,不過,鄙視鏈並不因這個來劃分,說到底,這個世道,還是個笑貧不笑娼的世道。


    為官者如此,做商人的也是這樣。而此刻坐在這美輪美奐的園子裏賞雪景的諸位夫人,哪一位心裏頭沒有小九九?一片祥和的,那隻是麵上看起來罷了。


    以知州夫人,就是芙蓉夫人為首的諸位官家夫人聚在上首說說笑笑。下首坐著的是以曹夫人為首的諸位大商號的夫人們,陳氏與趙安然也坐在這裏頭。


    曹夫人眼高於頂,自以為曹家如今的聲望,可不是身邊這些人能比的。尤其是趙家,破落戶靠著她家才發的財,更是不值一提。


    多少代傳下來的老商戶,都是看不起趙家這樣初來乍到才發家幾年的,也是情有可原。關鍵是這趙家的趙安然,還甚是得諸位官夫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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