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信的時候,她以為是劉曉峰寫的,打開一看,才發現並不是,那人的字體自成一派,遒勁有力,光是看字,便能覺出,這是個魄力十足的人。


    馬車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城,素錦心裏頭忐忑不安,時不時輕輕撥開車簾往外看一看,外頭早已是漆黑一片,今夜連星辰都沒有。


    馬車七拐八拐,拐到靈山腳下,才堪堪停下,前麵的山路窄小,馬車是過不去的。


    山路入口立著兩個大漢,看得素錦心驚膽戰,又不得不努力端正了態度,跟在自家小姐身後,寒風呼嘯的聲音,這會兒她已經聽不到,隻豎起耳朵,遠處仿佛有狼嚎,更多的是不知道什麽聲音。


    眼前的大漢,讓素錦多了些安心,又多了些糟心。


    車夫不是趙家人,長得人高馬大,素錦已經腦補了無數可怕的事情,就這樣的大漢帶著她們兩個小姑娘,一隻手似乎都能將她們的腰給擰斷了。


    燈籠裏的火苗忽明忽暗,在漆黑一片的山路上顯露出幾絲恐怖。


    趙安然牽著素錦,抿著唇緊緊跟著車夫。車夫走得慢,路上若有荊棘雜草,他也拎著刀刷刷砍了,倒是不知這砍草的姿勢讓後頭那個小丫鬟看得更是心驚肉跳。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隱隱見著前頭有一絲亮光,是一個茅草棚子裏頭亮著燈。


    趙安然其實有些好奇,陸玄序安頓得不錯,有人來接,也有人守護,但讓她一個女兒家三更半夜跑這麽遠,似乎不像是那個紳士的他的作風。


    不過書裏頭陸玄序出現的時候,已經功成身就,是威風淩淩的大將軍了。而這回兒,沒有家族勢力的支撐,他隻是一支野軍隊的統領罷了。


    大概是想紳士,也沒那個紳士的條件吧。


    趙安然心裏頭這麽想著。


    車夫一路帶著趙安然進了房間,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退下,許是顧忌趙安然是個女孩子,便也放素錦一起進去,又帶上門,立在門外守著。


    趙安然後知後覺想起來,這個車夫,就是當年那個跟在陸玄序身邊處理事務的隨從,幾年不見,他也變了。


    陸玄序也變了,與之前文弱的氣息不一樣,雖說還是不像個習武的大漢,但眉眼的頹廢與唇邊的胡渣,無不在說明他這幾年的辛苦壓抑。


    趙安然沒與他客氣,隻冷笑一聲開門見山:「處心積慮?你是手頭上無人用了,非得拉上那麽兩個十歲的孩子?」


    陸玄序臉色未變,甚至坐姿都未變,示意她坐下,伸手給她倒了杯苦茶:「沒什麽招待的,趙小姐且將就些。」


    趙安然沒接,並不是嫌棄那茶不入口,而是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手,竟然不受控製的抖了一下。


    他受傷了,所以,他那般忙碌,還抽出時間來麵對她的質問。


    陸玄序聲音裏頭有些嘶啞,讓他一如既往的清冷裏添加了些許感情。


    「趙安傑不是個被人左右的人,我若靠騙,能騙走你另外那個弟弟,卻騙不走他。」


    即便趙安然帶著怒氣,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話。安傑從小心思多,哪怕平日她說什麽,安傑都聽,但其實他要做的事情,從沒人能阻攔。


    比如他想從軍,一步一步的,妥協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她。


    陸玄序輕輕靠在椅背上:「趙家商行,這兩年聽得很多,我以前都沒想過,你竟然有如此本事,將生意做得這樣大。」


    趙安然心情浮躁,哪怕他語氣平靜沒有一絲譏諷的意思,趙安然都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


    「我從不缺掙錢的本事,我缺的是那個自幼無依的弟弟回到我身邊。」


    陸玄序不可置否:「自幼無依?我可不這麽覺得,這幾天他時常與我說到你。」


    趙安然撇撇嘴:「他會想我,就是不肯回來,可他不回來,我這樣努力,又有什麽意思?」


    陸玄序微微側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是一個為了他人而努力的人。」


    「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


    陸玄序想了想:「你我是一類人,知道自己的目標目的,也知道該怎麽去行動。」


    「一類人?」趙安然盯著陸玄序看了許久,笑著點點頭,「那麽你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你在乎的人?陸夫人?不,如今不能稱她陸夫人了。我之前總也想不通她是誰,直到今天見了你……」


    陸玄序下意識的抬起手在自己滿是胡渣的下巴上抹了一把,手頓了頓,頭側向一邊,似是不想讓趙安然看到他現下頹廢的模樣。


    「我與我娘,並不像。」


    「模樣不像,但你們的神態很像,或者說,現在你的神態很像她。」


    傍晚時落了點小雪,這會兒雪化成了水,沿著屋簷一滴一滴往下滴,屋簷下有一隻破了的水桶,積了雪水,水滴下來,就有一種蕩漾的水波聲,砸在人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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