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序被她這樣的目光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忙安撫:「我並非是勸你回去,隻是問一問你的意思……不過,看你的樣子,並不打算回宋家。」


    趙安然斂下眉眼,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在外人麵前輕而易舉隱藏的情緒,為什麽在陸玄序麵前,瞬間就土崩瓦解。


    她端起冷掉的茶水飲了一口,讓自己冷靜下來,方道:「陸大人說錯了,我姓趙,我娘姓趙,我沒有爹爹,我的戶籍上寫得清清楚楚,生父不詳,哪裏來的父族?」


    陸玄序若有所思:「你這麽想,可有的人不這麽想,趙安然,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有,帶著弟弟連日子也過不下去的孤女,而是一個手握重金,在湛州乃至整個大齊都為人知曉的趙家女。」


    趙安然猛地抬頭看他,見他緩緩點頭,她終於明白這裏頭的意思。難怪史夫人會說那樣的話,她原本以為是宋元曲或者林秋萱怕她顯露人前,被人知道宋家的那些破爛事兒。可現下看來,並不是這樣。


    宋元曲這人,書裏頭且不提,就現在她了解的信息,是個自私自利,為了前途利益可以不要原配妻兒的男人。若說他對林秋萱多麽癡情,她可不信,對權利金錢的癡情倒是真的。


    而如今他有了權利,卻沒什麽金錢——林秋萱作為公主的女兒,自是會有大筆的嫁妝,但那嫁妝是林秋萱的,可以給他用,卻未必肯給宋家用,否則為何他們離開宋家的時候,宋元曲已經娶了林秋萱,生了一對兒女,宋家卻依舊一貧如洗?


    當宋元曲聽說當初他不要的那個長女如今已經長大,且開了這樣多的店鋪,有了足以供養整個宋家的金錢,他自然會有想法。


    宋元曲這麽想,林秋萱卻未必。一對威脅她兒女地位的姐弟,一個會讓她成為洛城笑話的商戶女,她怎麽肯接受?


    所以史夫人並不是替宋元曲傳話,而是替林秋萱,這時候傳話隻是要她收斂點,莫要行商,老老實實當個小老百姓,日子緊巴巴過著就行。若她不聽話……


    趙安然心內冷笑,一對自私的夫妻,她憑什麽要他們如願?


    陸玄序平日是冷情的,從不多話。可此刻見麵前少女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他沒來由一陣慌亂,壓低聲音又道:「你生父……」


    趙安然毫不猶豫打斷他的話:「我生父不詳。」


    陸玄序哽了哽,話語在喉頭之中轉了又轉,就是出不了口。


    趙安然閉著眼睛,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麵,是她心情浮躁的時候,慣有的姿勢。而這敲擊聲,一下一下砸在陸玄序心口,砸得他難受。


    敲了一會兒,趙安然似乎想通了,睜開眼認認真真看著陸玄序:「陸將軍,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拚命掙回來的家產,是我的,是趙家的,與宋家沒有絲毫關係。將來假如我出了事,這些是會留給趙安傑,若有人心懷不軌,想把這些我拚了命掙來的東西交給別人……」


    她磨了磨牙齒,話鋒一轉:「我自然知道趙家不會貪圖分毫,但他們守不住,我若是死了,這些全都會被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給拿走。所以,我怎麽能死?我死也死得無法安心啊。」


    素錦心下大嚇,她著實不明白,這說著說著,自家小姐怎麽說到死頭上?誰要她死了?這是什麽意思?


    陸玄序一眨不眨的看著趙安然的眼睛,那裏麵有堅強又堅持又濃濃的恨。是啊,她做事不可能沒有後顧之憂,因為她若倒下了,趙家連家產都守不住,宋元曲那老賊會盡數拿走,拿去給宋家人,拿去給宋家那個小兒子宋安辰。


    他的哥哥知不知道,拚命掙來的東西,不是他這個不聽話最叫哥哥頭疼的家夥得到了,而是被另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小子拿去。若是哥哥知道,他真的能安心,能瞑目嗎?


    更深露重,隻這一間屋子早早燃了炭,雖說不夠暖和,到底也能熬下去。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相對無言坐了一夜,清晨的時候,炭火已經燃盡了,凍得人腳指頭都沒了知覺。


    陸玄序站起來的時候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而扶住桌角堪堪站穩了。這時外麵那個裝作車夫的隨從輕聲推門進來,將他扶了出去。


    朦朧的晨光之中,素錦瞧見這男人的背上有已經凝固的血漬,她下意識的將小姐摟緊了些,小姐微涼的手伸出來,握住她的手。


    陸玄序聽得這細小的動靜,回頭看了她們一眼,輕聲說著:「吵醒你們了?」


    趙安然輕聲說著:「天兒冷,也隻迷迷糊糊眯了下,沒睡著醒得早,與將軍無關。將軍這樣早就要走了?」


    陸玄序點點頭,沉默下來,一直走到門口才又開了口:「趙安然,謝謝你昨夜的話。」


    趙安然疑惑的抬頭:「我昨夜說了什麽?」


    「我的東西,絕不會拱手讓人。」


    陸玄序走了,還將隨從留下,讓他趁著清晨人少,趕緊送趙安然回去。索性南郊也有趙家的商鋪,倒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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