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院不得空,不能跟著去湛州主持事宜,選了楊家的一位侄子,專門來管理安心托幼所。


    這位楊夫子年近四十,一臉方正,看著就讓人安心,開口又是之乎者也,長篇大論一番,倒一眼就知他是個讀書人。


    最最關鍵的是,這人很是有些迂腐,仿佛讀書讀傻了似的,生平的愛好就是看書教書,對管理書院這種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又有些灑脫,平日隻醉心詩書,壓根不在意俗事,甚至據聞他嫌惡女子俗氣,整日隻知柴米油鹽,隻知計算得失。年輕時倒還相看過幾位女子,後來是徹底不樂意,對女子很是鄙夷了,是以年歲一把,還沒有成家生子,他自個兒也渾不在意。


    素錦初初見他時,還與趙安然嚼耳根:「是不是楊家的男子都如此,自視甚高,瞧不起女人啊?什麽計算得失,他以為錢財都是憑空冒出來的?沒個煙火氣,幹脆不用活在這世上了?」


    素錦向來穩重,是頭一回將白眼翻得這樣凶。


    趙安然也不惱,隻按著她叫她莫要胡說。


    不過那楊夫子很聽叔叔的話,雖則覺得趙安然一介女流很是不屑,卻也認為肯為國民教育著想的人,差不到哪裏去。是以也多了一些尊重,樂意與趙安然溝通一二。


    趙竹林解釋:「楊夫子是最合適不過的,我們也不需要他做什麽事兒,隻消他是楊家人,又是個讀書人,還是個人人敬重的夫子。聽聞他可不是一般的夫子,從前還曾遊學大齊,什麽苦都肯吃,隻願傳道授業解惑。」


    這樣的人,許多地方的讀書人或許還對他有印象,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


    朱玉婉雖不太喜歡楊夫子,但她也不敢去要求楊家換人,隻能默默接受,又倚在趙安然身邊撒嬌,想要安然帶她一起去湛州。


    然而趙安然隻低頭看著那疊厚厚的計劃書,那是她自己寫的,之所以選湛州,是因湛州是趙家最熟悉的州縣,而且湛州人傑地靈,於大齊而言,僅次於洛城,這個抉擇,無疑是最合適的。


    但今日,趙安然不這麽想了。


    她點點手中的書冊:「竹林,你與婉兒一起,今日將這計劃書全部該一遍,湛州換成邾城。明日我去洛城書院,與楊正院史副院商談此事。」


    趙竹林目瞪口呆,見趙安然要出去,急急拉住她說道:「安然,這是為何?我們不是早就商定好了,洛城外的第一家分店,開在湛州嗎?難道……」


    他看著趙安然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睛,那裏麵有平日不曾見過的慌張,她在害怕?她怕什麽?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費勁千辛萬苦,隻在當年安傑離家出走的時候,見過她這般著急與慌張。


    「莫不是……為了曹家?」


    趙安然輕輕推開他的手:「我決意已定,你們照做就是了。明日溝通好一切,出發的日子改到三天後,這件事交給竹林你。另外,邾城那邊我一人去即可,洛城的事務繁忙,手中雖然尚有得用的人,但我不能全然放心,竹林你與婉兒一起。」


    趙竹林與朱玉婉齊齊對看一眼,都是焦急不已。原本他們的計劃是,朱玉婉留在洛城,陪趙進陳氏一起打理安心托幼所的事務,而趙竹林陪安然去湛州的。可如今不止改去了邾城,安然的意思,竟然是打算獨自過去?


    趙竹林急忙說道:「不可,安然,這麽多年做生意下來,我何曾離開過你,你一個女子出門在外,行事都是麻煩,我雖沒什麽用,但到底身為男兒,總是方便些許……」


    朱玉婉看看趙竹林,又看看趙安然,不知怎的,心裏有股酸澀。


    從小見到這位文質彬彬的表兄,她就喜歡跟著他,哪怕他那時整日隻顧著讀書認字。旁人說他不怎麽聰明,她也並不以為然。


    她的父親,是個隻知做農活的外人看來的農村人,隻她自己知道,父親並不如表麵那樣老實。在外他不知上進,在內他也不體恤家人,母親兄姐長年累月帶著傷——他愛喝酒,喝了酒就發瘋似的打人。


    若非外祖陳家與姨父趙家時時補貼,家中兄妹多人,怕是未必都能養活。


    而她四歲那年,日子過不下去,趙家正是沒落之時,無力幫扶,父親竟打算將她賣給別人做童養媳。


    那時才七歲的表哥將她護在身後,一字一句與父親據理力爭。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一直以為隻要她努力,能幫表哥,能獨當一麵幫趙家,就能得償所願。


    可她再笨也看得出,表哥對表姐的心意。


    朱玉婉低著頭難過了一會兒,很快就將那絲眼淚轉回去,點頭說道:「是呢,安然姐姐,表哥說得對,你出門在外不方便,有他陪著比較好。至於洛城,表姐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呢。」


    趙安然輕笑一聲,上前揉揉朱玉婉的腦袋:「這次不行,竹林留下,與你一起守著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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