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忙不迭擺手說使不得,為了他們賤民不值當勞動大人。


    楊夫子眉頭微蹙:「人命關天之際,哪有貴賤一說?我們快些去尋,若是天色晚了,就麻煩了。」


    楊夫子眼中焦急不似作假,趙安然想起先前他說的那位同窗,隻是大病一場麽?


    這座村莊不過十數家人,基本都是與老山民一般五六十歲的老者,再不就是幾歲稚童,偶爾有幾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這會兒早早的領著自己的孩子進了屋歇息。


    趙安然跟著走到村口的時候,還聽到有婦人恐嚇孩童的聲音:「若出去了,山上的豺狼可要將你叼了去。」


    孩童稚氣,並不知害怕:「阿海伯伯就是被豺狼叼去了嗎?」


    婦人嗬斥了句:「胡說什麽?你牛伯伯他們去尋了,還有貴人幫著尋,你海伯伯一定會回來的……」


    後頭的話,似有若無。


    趙安然立在村頭,一旁的老山民岣嶁著腰:「天兒冷,若凍壞了小姐可不好,小姐要不然先回去歇著?我給您取個灰籠?」


    灰籠是什麽趙安然不知道,估摸著是這個取暖用的東西吧。


    她搖搖頭,開口問道:「爺爺,山上真的有豺狼嗎?」


    老山民臉上露出恐懼的模樣,擺手說道:「小姐快莫要說了,那東西說不得,說不得啊。」


    「子不語怪力亂神。」趙安然語氣平靜,「沒什麽說不得的,從來人心可比那些東西,可怕得多。」


    老山民詫異的看了眼麵前這位明豔的少女,因他們村戶靠近管道,前來借宿的人們並不少,他活了一輩子,什麽樣的人不曾見過?也並不似初見貴人那般拘束拘謹,隻眼前的少女,似乎與旁人完全不一樣。


    她那雙眼深邃得很,乍一看是天真不知事的少女,若細瞧卻不敢多看,裏頭仿佛古井一般毫無波瀾,又叫人心生不能靠近的恐懼。


    「無人知道那裏有什麽,我們村裏的人都是老人,就算尋常砍柴,也隻是就近,沒人會去山裏頭。隻是聽其他村裏的人說,裏頭有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有人進去了就再也沒出來過。」


    若隻是如此,不至於叫這十數家人人心惶惶,趙安然不相信,追問:「你們村,沒有丟過人?」


    可若是這十多家有人丟過,剩下的還不早早搬走,留在這危險的地方作甚?


    老山民沒遲疑多久,這不是什麽秘密,外地人從這條道上走過幾回,便都會知道這裏的一切。


    「我們無人丟過,概因我們知道,這裏有東西,所以不等天黑下來,就無人會出去。隻是,來往的行人,總有些不聽勸的,嫌我們這裏不幹淨,寧願夜行百裏去前頭的鎮上。」


    趙安然皺眉問道:「是這條官道不太平?那官府都不管的嗎?出了這樣多的事情,官府不聞不問,這也不太正常啊!」


    老山民如同看傻子一眼上上下下打量趙安然一番,到底覺得她年幼不懂,左右這會兒無事,他耐心與她解釋。


    「不是官道上發生的,那些行人為求盡快到前麵的鎮上,從山腳近道走,這才都出了事。我們這若是遇著行人不樂意留下的,都是勸他們走官道,莫要走山路。」


    這話在理,但老山民剛剛那眼神很是耐人尋味。趙安然還忍得住,素錦卻忍不住了。


    「不過爺爺,即便是如此,官府也不能不管,丟了人,可是大事啊。」


    老山民歎息一聲:「官府?丫頭你們都是不知道啊,我們這裏不屬於幽州,不屬於北山,更不屬於邾城,哪邊的官府肯管我們?而且現如今世道亂得很啊,山匪眾多,防不勝防,誰知道上麵那,是人是鬼啊!」


    他本就是一個蒼老消瘦的人,哪怕穿著大皮衣帶著大帽子,也沒顯出一絲臃腫。在這半黑的朦朧的夜色中,竟有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一忽兒覺得他在那兒,一忽兒又不在。聲音明明離得近,又感覺似乎好遠好遠。


    素錦不自覺抖了三抖,伸手拉拉趙安然的袖子:「小姐,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夫子他們走了沒一會兒,估摸著一時也回不來。冷天黑得快,我們走不慣這兒的路,等等黑燈瞎火的,看不清……」


    趙安然剛想說話,就看到從官道上過來的幾輛車馬,最前麵的一輛馬車華貴無比,第二輛略普通些,卻也絕非一般人家可以乘坐的,後麵還跟著幾輛,也都是三匹馬拉著的大車。


    光這氣勢下來,就知道裏頭乘坐的人絕非一般人。


    馬車在不遠處停下,村路狹窄,他們想進來,也進來不了。


    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嬤嬤麽樣的人,一腳深一腳淺走到老山民這邊,打量著老山民與趙安然主仆許久,才對著趙安然說道。


    「你,家住哪兒?帶我們過去,今夜我家主子要在這兒住一宿。」


    言語間甚是不客氣,隻眉眼一直在打量眼前的少女,少女穿得厚實,身上的厚氅是連帽的,帽子將她整張臉而罩住了,帽邊的毛被風兒一吹,更有朦朧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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