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逸風剛準備拉開車門下去搭把手,齊重山就先下了車,一邊在後備箱整理幾人的行李,一邊不解道:“你東西這麽多?”“他屬倉鼠的,半點東西都不能落下,”錢亦航說,“英漢大詞典都給扛上了。”“那就是說你英語作業還沒寫完啊,”齊重山提點道,“注意點兒,你們英語老師就在副駕駛坐著呢。”“哎快了,”周行瞪了錢亦航一眼,又衝自個兒舅舅腆臉笑道,“淩總沒打算跟我媽說什麽吧?”“那要看你都在學校做過什麽了,”齊重山把東西全部放好,轉向錢亦航道謝,“周行這段時間一直都住你們家,給你們添麻煩了。”“沒有沒有,”錢亦航趕忙擺了擺手,冷不丁對上周行的眼神,一時間居然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腦子哪根筋搭錯了,脫口而出,“歡迎……歡迎光臨。”“操,”周行樂了,“你怎麽不說謝謝惠顧呢,還歡迎光臨。”“歡迎下次再來!”錢亦航喊了一聲,“哎你這人好煩啊!都不讓人口誤的嗎!你下回別來了。”“行了,又吵,”淩逸風從副駕駛探了個頭出來,“你們快點兒,那邊有人在倒車,咱們堵著路口了,得快點走。”“這破小區就這樣,不好停車。”錢亦航往路口看了一眼,“出租車都不願意進來,怕出不去,也虧得……嗯……醫生技術好。”“你順著我輩分叫一聲舅舅這麽難嗎,這說的,不知道的以為我舅舅給你動手術呢,”周行斜了他一眼,“要不然叫舅爺爺吧。”“還沒完了是吧,”齊重山在周行背上拍了一巴掌,適時岔開了話題,“趕緊的,出發了。”“哎馬上,”周行趕緊往旁邊一躲,拉開後車門鑽了進去,衝錢亦航說,“走了!回來找你玩啊!”“再見。”錢亦航對周行擺了擺手,又看了一眼齊重山,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似乎是為了自己的不禮貌而抱有歉意,“再見。”“再見。”齊重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跟著笑了笑,“替我和行行謝謝叔叔阿姨。”他重新回到駕駛座,看著倒車鏡裏的錢亦航一步步朝樓上走去。淩逸風也在轉頭看他。齊重山倒好車,從路口拐了出去。錢亦航對周行的感情美好卻充滿了遺憾,就好像是無數人情竇初開時暗自滋生的情愫,年少時有些喜歡你,但也隻能是有些喜歡你。在成長的過程中,大概每個人都有些努力想做某件事,卻做不好的經曆吧。這是人生的必修課。不甘,但不悔。————淩逸風和齊重山中途換了一次班,三人又一起在休息區吃了頓中飯,直到下午三四點,才終於回到了小城。這次不僅是淩逸風,連齊重山也很久沒回來過了。小城依然是那個小城,發展滯後,生活節奏緩慢,但畢竟十年過去,淩逸風開到市區的時候都沒怎麽反應過來,在周行的提示下,才將眼前的城市和自己記憶裏的童年重疊起來。不過重疊之後辨認起來就快多了,大概是因為沒有房地產效應,小城的住戶變動一直都不多,那個淩逸風小時候住過的房子,說著要拆,快三十年了卻依然杵在那兒,隻不過這次趕時間,兩人還帶著一個周行,沒時間敘舊,隻能任憑車直接開了過去,上了省道,繼續往外環開。開過郊區之後淩逸風又和齊重山換了過來,他自認為車技還算過關,但他還是有點不敢在剛好一車寬兩邊全是水稻田或者魚塘的羊腸小道上開車,更何況前麵還有崎嶇的山路,這回鄉一趟,看得他心驚膽戰,簡直有點想背蜀道難。他頓時就理解為什麽當時齊衍去世的時候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們,甚至包括他心中的親哥齊銘在內,都一致反對葬進祖墳了,齊銘老家和齊重山在一塊兒,據說老一輩之間算是本家,想必祖墳葬得也不是很遠,看這架勢,這上一次墳得要人命啊。說到上墳,他就想起來淩逸塵每年例行的祭拜活動。由於易小琴去世得太早,淩逸風和她的感情並沒有多麽深厚,但易小琴畢竟是他親媽,如果和齊重山真的定了下來,他有點想帶齊重山一起去看看他媽。就是不知道齊重山願不願意了。“快到了,”齊重山從內後視鏡看了一眼倒在後排睡得七葷八素的周行,壓低了聲音淩逸風說,“叫他起來。”“等到了再叫吧,”淩逸風說,“又不礙事。”“不行,這小孩兒起床氣,和我以前一個級別的,”齊重山說,“你得給他點時間緩緩。”“都說外甥像舅,原來這麽像的嗎,”淩逸風樂了,轉身朝後拍了周行一巴掌,“我也沒舅舅,不清楚。”周行反應果然很大,皺眉一胳膊甩了過來,還好淩逸風應付這類人有經驗,往後一躲才沒被他扇到。“到了,”齊重山略微加大了點音量,“別到時候板著臉惹老人家不高興。”周行煩躁地點了點頭,胡亂地把臉重新埋在了抱枕裏。“不用理他,”齊重山朝後掃了一眼,“過一會兒就好。”“你剛說老人家……你爺爺奶奶一會兒也在嗎?”淩逸風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重點,問道。“本來就是去我爺爺奶奶家。”齊重山說,“老人家……他們也知道當年的事兒,沒事。我那件事鬧得挺大的,周行那時候還沒上小學吧,你問他,說不準他都記得。”淩逸風聽完齊重山的話,不但沒有放下心來,反而覺得更加緊張了。他倒不是擔心有人會給他臉色看,齊重山他們家人都還挺好的,這點毋庸置疑,要不然也養不出齊重山這樣的人,他隻是覺得自己這樣貿然前來,會不會讓別人覺得不舒服,會不會先裝聾作啞相安無事一段時間,日後慢慢接近,會讓人覺得更好接受。之前想要盡快和齊重山一起融入對方生活的願望太過強烈,強烈到掩蓋了不安,現在問題擺在了麵前,他便開始覺得忐忑了。“沒關係的,他們也都知道你是行行班主任,”齊重山安慰道,“還知道你英語教得挺好的,大家都知道你人很好,也知道我們倆關係很好,這就夠了。”“我畢竟曾經連累過你。”淩逸風歎了口氣,“不過說真的,我現在敢於和你重新開始,也是因為我這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被慢慢處理好了,算得上現世安穩,要不然我肯定還是不想再拖你下水。”“我當時倒是沒想那麽多,”齊重山輕聲說,“我見到你的那一刹那就理智全無,像個毛頭小子。我發現我在你身上永遠沒有辦法辦到和一個成年人一樣考慮利弊,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這麽純粹的喜歡真的太難得了,我不知道除了你以外,我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遇到第二個,所以哪怕有一點機會我也不想放手。”“我們從意氣風發到成熟圓滑,對這世界妥協了這麽多,總該有一點執著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吧,”齊重山繞過最後一道彎路,將車拐進敞開的院子裏,“我生命裏殘餘的最後的那點不能放手的執著,就是你。”周行從車後座坐起身來,頂著亂蓬蓬的雞窩頭,心情複雜地看著前排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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