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熱鬧的氣氛裏放鬆下來,很隨意地聊著天,手上的動作卻一刻沒停,徐莉很自然地像很多年前一樣,拿著淩逸風當榜樣教訓齊重山,齊重山就一邊很乖地聽著,一邊抱著一籃荸薺艱難而又緩慢地削皮。“你好歹也是拿手術刀的人,剖魚總會吧,”小姑終於看不下去了,“你去後麵水池剖魚吧,算我求求你了,我還想吃點兒新鮮荸薺,你這皮肉一起削沒了。”齊重山遲遲沒有動身。“你說到剖魚,讓我想起一件事……我們實驗課上解剖的東西第二天總能上餐桌,什麽牛蛙,魚,豬內髒之類的,後來有人就開始合理懷疑起小白鼠……”齊重山見所有人都開始看他,隻能為自己的行為解釋道,“算了,小白鼠還不是關鍵,關鍵是你能想象到好幾次實驗課之後都沒有肉吃,突然某一天窗口的肉都快堆滿了,結果一吃發現肉裏有一股苯甲酸鈉的‘甜澀味’的感覺嗎……”“苯……什麽?”淩逸風沒聽明白。“一種防腐劑,”齊重山說,“算了,再說我怕你吃不消。”“停!”小姑說,“我怕了你了,你歇著,做你的老本行去吧,帶小孩兒。”淩逸風笑得切菜的手都在抖。他在這種熱熱鬧鬧的氣氛裏想到了自己很多年之前和齊銘淩逸塵一起過的年——也是這樣一派溫馨祥和的氛圍。兩個人的家,三個人的家,哪怕是一個人和一隻貓的家,隻要有“家”,就不孤獨。晚上吃完了飯,一幫小孩兒吵著說要去放煙花,這次帶著他們放的換成了周行,齊重山從他那兒要了點仙女棒,分了淩逸風幾根,兩個人坐在門口放著玩。小年夜那天齊重山還在手術台上,兩人連麵都沒見著,等明天除夕,兩人居然能完完整整地在一起度過一天,想想都覺得美好到不可思議。淩逸風拿手去刮蹭齊重山的手,蹭了沒幾下,齊重山就握住了他的手,把頭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撒嬌呢?”淩逸風拿另一隻手在他臉頰上戳了一下,“你今天好黏人啊。”“黏人不好嗎?”齊重山變本加厲地往他那邊靠了靠,理直氣壯地說,“不黏男朋友我黏誰。”“好好好,給你黏,”淩逸風好脾氣地和他膩歪著,“男朋友就是給你黏的。”“我現在真感覺人生完滿了,”齊重山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又說,“哦對,還差之前和你說好的院子和橘貓。”“我要那種全橘的,不要奶橘,”淩逸風用自己的煙花引燃了齊重山的下一根煙花,從他手上接過來玩,“所以不是很好找,還在托人問。”“我上次沒忍住問我哥,黃油還活著嗎,沒想到他們都不知道。”淩逸風很輕地歎了口氣,“是真的沒人知道段宇去了哪裏。”“他和那個誰……”齊重山半天沒想起來那個金主的名字,“究竟是什麽情況?”“魏彥,”淩逸風說,“是這樣的。高中的時候魏彥還是個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作風敗壞,他看上齊銘了,就處處勾搭齊銘,淩逸塵看著火大,兩個人就打起來了,但那時候淩逸塵並沒有和齊銘在一起。他被魏彥激了幾句,說他沒有資格替齊銘出頭之類的,頭腦一熱就告白了,結果沒想到成功了。”“然後魏彥家裏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一夜長大……渣還是渣,但好歹是個能獨當一麵的渣,而且開始混得比淩逸塵還好。當時齊銘輟學,他是找過齊銘的,想資助,但齊銘拒絕了,還是堅持和淩逸塵在一起。後來淩逸塵也從商,有些事不得不跟他有商業往來,兩個人也就不鹹不淡地處。”“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家庭困難的段宇遇到魏彥,魏彥包養他,出資供他上大學,給他開畫室,他以為魏彥是在和他談戀愛,知道真相之後就分手了。”“怎麽知道真相的?”齊重山問。“不清楚,好像是段宇以為他睡了一個小鴨子,但我哥說是沒有,不知道為什麽魏彥沒有為自己辯解,就直接說了你以為你是誰之類的話吧,”淩逸風說,“不過如果是包養,又不想哄自己的小情兒,那的確沒有解釋的必要……然後就分了,之後就遇到我們倆了。再之後,齊銘和淩逸塵分手,魏彥再次去追齊銘,我們都以為是認真的……到最後他才說,他隻是想激一下淩逸塵,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當淩逸塵是對手,但也當他是朋友,不希望看他孤獨終老。不過淩逸塵跟我說,他感覺魏彥不是那種做慈善的人,魏彥當時更多的,可能是在和段宇賭氣吧,就是說,你看,其實我可以花樣翻新地追人哄人,我也可以特情聖地等一個人等很多年,就不是你段宇,怎麽樣。”“怎麽樣……段宇就走了唄,處理好畫室的事情,沒通知一個人就走了。”淩逸風說,“魏彥開始是不信,後來就瘋了,到處找,掘地三尺啊……”“找到了嗎?”齊重山問。“十年了。”淩逸風搖了搖頭,“但他也沒在找了吧……畢竟找人太費心思了,他還有工作。”“段宇其實長得並不像齊銘,或者應該說除了以前都是美術生,哪兒都不像齊銘……你也知道,按理來說沒有人比我更像齊銘了,可他並沒有看上我。”淩逸風說,“所以替身梗並不成立。但段宇誤以為自己是替身,就連我們都一並斷了聯係。魏彥之前和淩逸塵說過,那麽多年他身邊隻有段宇一個人,這人以前這麽浪,在追齊銘的時候身邊都還有一群人,對上段宇就隻剩一個了,說沒有動真心,誰都不信。可是他發現得太晚了。”“有時候浪子回頭並不是金不換的,很可能等你醒悟過來了,已經沒人在等你了。我不知道淩逸塵是不是也有點被這件事嚇到了,立刻開始從頭倒追齊銘,別的都無所謂,和你差不多,就怕人跑了。”淩逸風說,“我當時也以為,我和魏彥一樣,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所以真的感謝命運吧,你回來了。”齊重山低頭看了他一會兒,直接吻了上去。星星點點跳躍著的煙花驟然熄滅,夜幕的掩飾下,淩逸風毫不猶豫地回應了起來,唇齒間難舍難分。他看見齊重山的胸膛在黑暗中動靜很大地起伏著,心中某種蟄伏著的念頭一瞬間便開始蠢蠢欲動。為了過年能請個囫圇假,齊重山之前工作強度非常大,兩個人已經很久沒做過了,他真有點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在這兒擦槍走火。但很顯然這地方不適合辦事,於是他來的時候幹脆讓齊重山什麽都別帶,反正跨完年就回去,回去再弄也不遲,現在想想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從源頭上杜絕以身犯險。“我去洗澡,”兩人慢慢分開,齊重山有些倉促地起身,在他頭上揉了一把,“你先玩著。”淩逸風在心底歎了口氣。誰又不想洗澡呢,他想。————第二天的除夕夜依然過得忙碌而有意義,二人除了幫忙做家務,還兼職起了給家裏小孩兒輔導作業的活兒,順帶還要介紹學習方法,淩逸風簡直有種自己過年還在加班的錯覺。但一想到旁邊陪著自己加班的人是誰,他頓時就不煩躁了,甚至還覺得心頭有點甜。果真愛情是第一生產力啊。同樣加班的還有齊重山他爸,不少親朋好友來找他看病曆,齊重山時不時會跟在後麵參與討論,淩逸風看著隻覺得這人學霸氣場開到兩米八,帥到沒朋友,頓時更加覺得醫生這職業忙雖然忙,但是真的實用性極強,而且……而且帥。在他心中,齊重山就是很適合這種半學術類的職業,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做醫生,一邊救死扶傷,一邊探究人類終極。兩個人一邊忙一邊偷空互相看幾眼,碰幾下,居然有種回到高中時代偷偷摸摸談戀愛的隱秘的刺激感,兩人就這麽一直若有若無地互撩到年夜飯,才在大庭廣眾下收斂了一點。齊重山真的特意調了一下電視台,看完了葉一鳴他們科室的拜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淩逸風說:“說不定明年就是你們看我了,值班這運氣,說不準的。”“沒事兒,”淩逸風安慰道,“年也隻不過是一年中被特殊定義的一天,這話是我哥說的,我覺得有點道理。”“自我安慰的道理嗎,”齊重山笑了笑,“我開始還有點擔心你沒辦法接受我的工作,你能接受,我真的很感激。”“我既然喜歡你,肯定就喜歡的是全部的你啊,”淩逸風很認真地說,“就像你說的,人肯定是有優缺點的,但是如果那個人的優點在你眼裏無限大,缺點卻可以忍受的話,你們不就很配嗎?”齊重山沒出聲,隻是很踏實地握緊了他的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您有一隻竹馬等待查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知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知辰並收藏您有一隻竹馬等待查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