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對戚展白存了偏見,華瓊再這麽一攛掇,她當即火冒三丈。


    後來畫舫裏就剩她一人,戚展白又莫名其妙出現,她就更加相信他心懷不軌。指著他鼻子臭罵一通不算,還拔了發簪丟到湖裏,囂張道:「想娶我啊,把簪子找回來,我便嫁給你。」


    然後她就遭了現世報,腳底打滑跌入湖中。印象中,還是戚展白把她救上來的……


    也是直到後來,沈黛才知道真相——


    並非戚展白想棒打鴛鴦,而是勇毅侯府有意拉攏他,讓華瓊和他聯姻,今日正是兩家約好相看的日子。


    華瓊一門心思全在東宮,便設計了這麽一出,既能讓自己擺脫這樁婚事,又能毀了沈黛的清譽,從而斷絕她進東宮的路。


    當真好算計!


    「你這丫頭,真叫我慣壞了!」林氏聽完,恨聲戳了下她額角,見她吃痛,又心疼地幫她揉。


    沈黛訕訕吐舌,膩在她身上,依戀地輕輕蹭著,「母親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任性,也不會隨意聽信旁人。」


    前世的苦,她已經嚐得盡夠了。


    仲春的陽光尤為溫潤,透過銀紅的軟煙羅潑灑進屋。她亭亭坐在波光裏,螓首微垂,睫影深濃,聲音沾染些許隔世的滄桑,眸子卻異常明亮,直要將滿園春色都蓋過去。


    林氏雙眸也跟著發亮。


    她統共生養了一兒一女,小女兒自落草起,身子骨就一直不好。她總覺是被自己拖累,故而更加偏疼她一些,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卻也把人縱得天不怕地不怕。


    這小時候還好,等到大了,她難免擔心女兒會在性子上吃虧,就像今日這樣。可瞧眼下這情況,竟是因禍得福,先頭那顆起伏不定的心一下收回肚裏,前所未有的踏實。


    「我的昭昭終於長大了。」林氏撫著沈黛的腦袋,欣慰地笑開,想起華瓊,她眼神又驟然冷下,「昭昭莫怕,你爹爹和哥哥現在雖不在家,但母親在。你自管在家好生休養,這事,母親為你做主。」


    敢這般算計她女兒,真當她顯國公府無人嗎!


    ☆☆☆


    國寶似的在床上將養了幾日,沈黛身子已然大好。


    她自小就不是一個能靜下心來的人,前世最後的時光又幾乎在床上度過,眼下好不容易重生,自是想多出來走動,感受一下人間煙火。哪怕隻是站在廊下看丫鬟上燈籠,也是極好的。


    驚蟄過後,帝京總有下不完的雨,把淡月軒的花花草草澆得萎靡不振。春信和春纖忙著在院裏張羅錦幄保護花盞,沈黛幫不上忙,便坐在廊下同她們說話。


    主仆三人插科打諢,正當熱鬧。邊上忽然傳來一陣羽翅扇動聲,有雀鳥自花中驚起,叮啷啷,引得幄下金玲一串亂響。


    沈黛回頭,雨幕深處走來一人,素色襦裙配一柄青竹油紙傘。許是來得太急,劉海叫雨淋著,濕答答地粘在額角,她卻無暇打理,隻仰頭朝她笑得格外真誠。


    華瓊,她前世最要好的閨中姊妹,也是傷她最深的人……


    前世今生截然不同的兩張嘴臉在腦海裏交織,沈黛心頭翻滾著沸湯般的怒意,雙手在袖底緊緊攥著,臉上卻笑得越發柔和。


    春信和春纖拉長臉,擼起袖子要攆人,她隻搖頭讓她們退下。


    就這麽趕走了,可就不好玩了。


    「聽說姐姐病好了,我特來探望,這麽擅作主張,也不知可有打擾到姐姐休息?」華瓊見人都退下,暗鬆一口氣,嘴邊笑容更大,握住沈黛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打擾倒算不上,隻是這「特來探望」……沈黛卻是不敢受的。自己病好都有幾日了,她晴天不來,陰天不來,偏挑今兒這下雨天來,可真是感天動地。


    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想從她身上算計什麽呢!


    沈黛漠然抽回手,摘下腰間的繡帕,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適才被她碰過的地方,聲音浸潤了春雨的薄寒,「妹妹今日來這,可是為了春宴的帖子?」


    每年寒食過後,帝京都會開春宴,門檻極高,等閑人家連在牆外聽聲兒的資格都沒有。這宴會原隻是邀京中望族聚在一塊賞花,後來卻成了各家相看提親的去處。


    今年這場,便是陛下為蘇元良和戚展白二人擇妃,而特特舉辦的。


    前世,她是內定的二皇子妃,也懶怠去赴宴。倒是戚展白拒絕賜婚,王妃的位子始終懸空,後院也空無一人,直到她嫁去。


    至於華瓊。


    華家門庭早就衰落,本就難接到邀請。沈黛的姑母,也就是當朝皇後,得知她落水的緣由,更是將華家今後所有宴會的帖子都給扣下,以示懲戒。華瓊急了,這才跑來求助。


    偏生前世,她還真幫忙討了份。倒許了華瓊機會,攀搭上蘇元良,助他害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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