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這事情上,蘇清和也是個未曉事的青果兒,不知該怎麽安慰,隻能撫著她的背道:「也怪我考慮不周,著急給你們牽紅線,誰承望,竟弄巧成拙了。」


    沈黛搖頭,「這事怨不得你,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自然也非朝夕之暖。而她和戚展白之間的堅冰,又豈止三尺?簡直都快凍穿咯!耗上幾十上百個朝夕,也未必能破開。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希望。


    纖指微動,金芒從枕縫漏進來,幽幽的,沈黛不禁想起畫舫上最後一幕——


    水光在舫間搖曳,滿世界攏在一團柔旎的湛藍裏。浮動的朦朧中,戚展白麵頰脹得通紅,適才的冷傲全沒了蹤影,垂著眼,抿著唇,惡狼變成了小京巴。


    哪裏都敢看,就是不敢看她。


    她才前進一步,他便連退好幾步,最後實在退無可退,凶巴巴丟下句「你你你……不知羞!」,就落荒而逃。跑得太急,還差點撞門框上!


    分明就是動了心思。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那樣一個冷漠孤高的人,竟也有如此無措且美好的一麵。這要叫他昔日的手下敗將瞧見,還不得驚掉下巴?


    沈黛低低笑出了聲,又無端生出幾許悵惘。


    其實當時那情形,戚展白若真對她做什麽,她是反抗不了的。換做別人,十有八九就真出事了。但他沒有,就算自己出醜,也沒對她如何。


    可見是個心思極正的君子,外間那些詆毀他的傳聞,一個字都信不得。


    戚展白,真就應了這個名兒——


    表麵瞧著漆黑混沌,展開,卻是一片純白坦蕩。


    可,明明是個溫柔又體貼的人,作何總擺出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把所有人都推遠?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孤伶伶一人,真的好嗎?


    究竟要怎樣做,才能讓他徹底卸下心防?


    沈黛捧著臉,垂著眼,纖白指尖一下一下點著桃腮。時而又鶴一樣伸長脖子,想透過屏風,看看戚展白是不是在對麵。可惜屏風不透光,她什麽也瞧不見,又泄氣地縮回來。


    蘇清和見不得她這臊眉搭眼的模樣,拍著她的肩,「先別忙著灰心,左右還有半日不是?這事歸根結底,就敗在‘誤會’兩字上。戚展白不是不講理的人,隻要同他解釋清楚,他是不會為難你的。更何況,他也舍不得啊。這事交給我,待會兒我就想法兒把他約出來。」


    沈黛點點頭,又惶恐地瞪大眼睛,「你可別再騙他啦,再來一次我可受不了。」


    蘇清和「嘖」了聲,戳她額角,「瞧你那點出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當熱鬧。


    閨秀堆裏頭有人忽然嬌著嗓子,陰陽怪氣道:「這帝京城裏頭,出身高的人就是不一樣。前陣子剛鬧出畫舫的醜聞,這才幾日,就能大大方方出來赴宴,跟個沒事人似的。若換作我,別說出門了,早臊死在家裏頭了!」


    這話諷的是誰,傻子都能聽出來。


    花廳內一時鴉雀無聲,不等大家尋找,說話的女子已搖著團扇翩躚而出。她麵容雖生得豔麗,奈何也比常人多了幾分淩厲,此刻眉眼微微上挑,就更顯出一副凶駭之相。


    是隆昌伯府上的二姑娘,向榆。


    沈黛從前與她並無交集,但也能猜到她話裏帶刺兒的原因。


    帝京人人皆知,向家二姑娘傾慕戚展白多年。隻因機緣巧合下,她曾窺見過戚展白麵具底下的真容,便一見鍾了情。無論戚展白對她多冷漠,都澆不滅她心頭的熱情。


    眼下故意在眾人麵前生事,大抵也是因著一個「妒」字。


    而更要緊的是,她還是華瓊的表親姊妹。


    照線人遞來的消息,那日華瓊被「丟」出顯國公府後,仍舊賊心不死,還在為帖子的事四處奔波走動。奈何隻要姑母不鬆口,她再怎麽努力也是枉然。


    大約華瓊是知道自己赴宴無望,才特特挑唆個人,來給她添堵,以示報複。


    不用問,沈黛也能猜到她跟向榆說了什麽。左不過將錯處全推到她身上,說畫舫之事是她刻意自導自演,而華瓊自己仍是清清白白一朵水蓮花。


    「姿色瞧著是不錯。」向榆視線在沈黛身上來回逡巡,眼神難掩驚豔之狀,卻也咬著牙,更加不屑地哼道,「怪道能把男人哄得團團轉。」


    想起午間,她來尋戚展白,就隻見他飛快從她麵前跑過,看都不看她一眼,還打翻了她準備的糕點。


    她氣不過,跟他去了湖邊,竟撞見他含情脈脈拉著沈黛的手。


    那溫柔的眼神,她從沒得到過,甚至說,她壓根就沒在戚展白身上見到過。憑什麽?明明她才是那個一心一意追逐他的人!她姓沈的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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