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這麽耗下去,他們今晚大約要在這裏安營紮寨了。


    忽而一聲貓叫,知老爺從林子裏鑽出,躥到中間,引得兩人視線再次相接。


    戚展白咳嗽一聲看向別處,帶著被打攪的不耐,斜了眼知老爺,「寧陵平時都不管它的麽?」


    沈黛倒是籲出了口氣,抱起貓,撫著它的腦袋,「它、它大概是想遊湖了。」


    知老爺茫然抬頭看她,「喵?」字還沒蹦出來,沈黛就將它摁回懷裏,也不去看戚展白,自顧自低著頭往木舟邊上跑,心思掩飾得很好。


    可路過他身邊時,心跳到底是亂了一拍。


    ☆☆☆


    戚展白親自泛槳帶舟,沈黛隻消坐在船頭欣賞風景。


    比起畫舫,木舟的視野要更加開闊。四麵望去,水天相接望不見彼岸,星子依稀灑落其間,仿佛老天爺往人間嗬了一口氣,吹開一地螢火。


    但可惜的是,船才剛到湖心,就變天下雨了……


    雨勢雖不大,牛毛似的紛紛揚揚,夜裏看得愈發不清晰,經風吹到臉上,宛如沾了水的紗,帶著春夜的薄寒,砭人肌骨。


    木舟頂上沒有篷,衣裳過了雨水黏在身上,濕冷難耐,跟受刑一樣。沈黛抱著知老爺瑟瑟蜷縮,衫子底下的兩條細胳膊一陣一陣起著毛栗。


    她身體底子本就不好,前些時日又因落水而攢下了病灶,這會子數症並發,人便有些支撐不住。紅潤從麵頰唇瓣褪去,顯出伶仃的蒼白,襯得一雙杏眼黝黑清潤,含著水光,我見猶憐。


    想回去吧,一時半會兒還真回不去。可若是一直這麽淋下去,隻怕小病還沒好全,大病就要先找上門。


    沈黛抿了抿唇,纖白的手打上船舷,無助地仰頭四望,想看看這湖上還有沒有旁人能求助,卻又被風雨澆得抖了一抖。看來這場病,是注定躲不過去了。


    頭頂忽然蓋下一件外衫,伴著清淺的冷香。


    沈黛一訝,掀起半片衣角看去,戚展白正忙著點篙折返,速度加快不少。竹篙枯老暗沉,尤襯他手指修長,瑩白如玉。許是因焦急,此刻手背上還迸幾道青筋。


    覺察到沈黛的目光,他側眸看來,「你先拿那衣衫將就著擋會兒雨,我盡快趕回去。」


    沉穩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細不可辨的輕顫。


    見沈黛還呆呆望著自己,他眼神亂了片刻,朝知老爺抬抬下巴,抿直唇線冷哼,「貓怪可憐的,別讓它淋著。」


    貓可憐?那方才埋怨人家突然跑出來攪了好事的,是誰來著?


    沈黛忍笑,長長地「哦」了聲,乖乖放下衣角垂了腦袋,兩手捏著衣衫包住雙頰,嘴角一點一點翹起。冷香盈鼻,寒冷的身子竟莫名暖和不少。


    視線還是忍不住,自作主張順著衣縫溜出去。


    綿綿細雨中,戚展白鬢角眉梢濕潤,雨珠順著他流暢堅毅的下頜線,滑過白皙的脖頸,沒入半潮半皺的衣裳。人卻站得筆直,巋然不動似一座巍峨的小山,在無邊暗夜中為她遮風擋雨。


    比起前世,如今的他還未被西境的風沙打磨,眉眼線條不及那時候深刻,說話的模樣,還帶著少年的青澀。


    可無論世道如何變幻,唯一不曾改變的,還是那顆心——


    一顆疼她、護她、將她看得遠遠重於他自己的真心。


    沈黛眼眶微熱,忙道:「王爺快別忙活了,坐下一塊躲雨吧。左右雨也不大,一時半會兒咱們也趕不回去,大不如把心安下來,賞賞這湖光雨色也好,既來之則安之不是?」


    男主手上一頓,回過頭,視線狐疑地在她周圍打量。


    沈黛原不覺自己這話有什麽異樣,跟著他左右看了眼,心忽地一蹦。


    木舟上一共就這麽點兒地方,衣衫也統共就這麽大,兩人一塊避雨,必是要貼身挨著坐的。孤男寡女,荒郊野外……


    沈黛麵頰一下燒著,慌慌垂了謀,「我……我也是怕貓凍著,沒別的意思。兩人湊一塊,不是能暖和些嗎?」


    這理由實在牽強,連她自己都不相信。這廝心思那麽密,該不會又以為是自己輕浮吧……


    沈黛不由抓緊腦袋上的外衫,想把臉埋進去,還沒等發力,指間便一空。她詫異抬頭,戚展白不知何時已闊步過來坐到她左邊,抽走外衫,舉著衣衫擋住兩人頭頂。


    兩手抻得筆直,也過於筆直,整個人瞧著,像塊緊繃的鐵板。


    從她這角度看去,能看見他平靜清冷的側臉,眉眼深邃,線條流暢。許是因為緊張,唇角抿成一線,說的卻是:「不要讓貓淋著。」


    沈黛唇角揚起,抱著貓往他身邊挪了挪,眼珠心虛地轉著,嘴上也理直氣壯:「不要讓貓淋著。」


    女孩身上的馨香在清冷的雨絲中清晰,戚展白眼睫輕輕顫動了下,沒說話,臉慢慢變紅。半晌,他鬆開一手,從懷裏摸出了什麽東西,目不斜視地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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