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怎的誇起人,竟成了這副模樣?跟個大字不識的莽夫似的。


    戚展白也驚覺失言,咳嗽一聲作掩,看向別處,「我、我就是想說……你很好看,是我南征北戰這麽多年,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


    他聲音低低,在風中打著彎兒,依舊沒有華麗的詞藻,卻能吹進心坎。


    攥著她的那雙手,似乎也更緊了。


    他掌心的熱意透過衣料經緯漫延,融入血脈,衝撞胸膛。沈黛有些禁不住,頷下脖子,濃睫無所適從地輕輕顫動,一如她此刻的心。


    空氣中的濕意,似乎都要叫這處無聲的躁動,蒸騰了個幹淨。


    好在這時雨停了,她趕緊岔開話題,「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說著她就慌慌抽回手,轉身假裝收拾東西。


    就看見知老爺蹲坐在甲板上,渾身濕噠噠,淌了一地水,用一種咬死過千萬隻老鼠的冷漠眼神,冷冷注視著他們倆,小短脖子一揚,來了個猛虎咆哮:「喵!!!」


    木舟折回鵲橋,雲也散了,月色星河重回天幕,撣下薄薄的銀輝,天地間似籠了一層乳白色的紗。


    因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蘇清和的心一直懸著,捏著手在岸邊來回踱步。


    木舟才靠岸,她便迫不及待上前拉沈黛的手,繞著她上看下看,連頭發絲都不肯放過,「怎麽樣?身上可有哪裏不舒服?」


    覺察到她雙手冰涼,她眉心折起小疙瘩,忙將自己的手覆在她手背,輕輕揉搓。


    春纖和春信一個拿長巾幫沈黛擦拭頭發,一個往沈黛身上披鶴氅,嘴裏還念著佛,問:「姑娘可還需要什麽?」


    沈黛笑了笑,正要開口安慰她們「莫擔心,無事的」,身後那人卻先替她回了:「速速熬一碗薑湯,越濃越好,方便驅寒。再打發人去太醫院,喚院首過來診脈。」


    聲音雖冷冰冰,沒什麽情緒,字裏行間卻都是關切。


    眾人一愣,愕著眼睛麵麵相覷,視線在兩人周圍徘徊了會兒,目光逐漸曖昧。


    沈黛受不住,紅著臉垂了腦袋,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熬薑湯請太醫也就算了,還非指名要院首。要知道,太醫院院首可是專為陛下診脈的,連姑母都請不動他。況且自己也隻是淋了幾滴雨,也沒出什麽大毛病,何必這般興師動眾,饒人家這麽晚還要跑一趟?


    可戚展白覺得很有必要。


    見無人動身,他又催一遍:「快去。若院首問起,就說是本王說的。」


    春纖和春信相視一笑,「誒」了聲,便行禮告退。


    蘇清和眉尖一挑,張嘴剛想說話,沈黛忙推了她一把,擋在前頭,囫圇朝戚展白行了個禮,「多謝王爺掛心,今日時辰不早,沈黛就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戚展白回答,便拉著蘇清和跑了。


    直覺他綿長的目光還追著自己,她心跳便有些控製不住。


    蘇清和盯著她上下打量,曖昧地挑眉,「看來今夜進行得很順利啊。怎樣怎樣,他可有說,幾時上門提親?」


    「什麽啊!」沈黛白她一眼,臉卻還是紅了起來,心頭的大石也終於落了下去。


    今夜發生的種種,當真出乎她的意料。


    原本她以為,老天爺一次次給他們下絆子,是不打算給她和戚展白牽線搭橋了,自己都快放棄,卻沒想到,竟是他這個悶葫蘆堅持住了。


    第一次主動約她遊湖,第一次同她說那些起雞皮疙瘩的話,還第一次主動誇了她。回想方才,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沈黛便控製不住麵紅心跳。


    手腕還記得他手的觸感,清瘦卻有力,掌上雖覆有薄繭,卻一點也不疼,溫柔得全然不像個武人。


    答應幫她去調查蘇元良,應當算是真同她和解了吧?那提親……是不是也不遠了?


    天際最後一縷雲翳從也散盡,嬋娟越發明媚,映入地麵的積水中,宛如一枚掉落粼粼星辰的黑曜石。沈黛低頭瞧著,情不自禁就彎了嘴角,腳步變得輕盈,裙裾宛如蓮開。


    ☆☆☆


    已是三更天,整座帝京城一片寂靜,城郊馬場卻還燈火通明。短促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又沉沒回浩大的夜色裏。


    馬場看護提著燈籠又打一嗬欠,攥了攥手中的提竿,朝關山越做了個揖,「敢問關侍衛,王爺這還要騎到什麽時候?這馬……」他訕訕一笑,換了個委婉的說辭,「馬也得休息不是?」


    關山越知道,最想休息的其實是他,睨了他一眼,卻並未戳穿,隻越發踮起腳,往場上探看。黑影在草場間縱橫飛馳,時不時傳來幾聲「嘶嘶」馬鳴,可見還在興頭上。


    這算是王爺的老毛病了。


    此處是陛下特特賞賜給王爺的馬場。王爺每逢情緒大動,雖不會輕易表現在臉上,但也需尋個地方發泄。於是,無論是喜是怒,他都會趁夜來這裏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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