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畫舫上叫沈姑娘羞辱一通,王爺也是這般縱馬狂奔了許久,將情緒發泄完了才肯離開。可回去的路上,王爺還是忍不住,支開他,自己個兒偷偷溜去翻了顯國公府的牆……


    那回是難過,這次卻是高興。


    高興得過了頭!


    來騎馬前,王爺已經拉著他下了一個多時辰的棋。跟早間不一樣,這回王爺是完全沒手下留情,殺了他一盤又一盤。


    至於不留情到何種地步……反正接下來的十天半個月,他是不想再瞧見任何黑白搭配的東西。


    唉,到底是沈姑娘啊,不過在比試上押了王爺的注,同他多說了兩句話,他就成了這樣,跟個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似的,過去何曾有過?


    若哪天,人家真要嫁進王府,他還不得高興得直接躥到天上去?


    至於這馬還要騎多久?


    關山越捏了捏酸疼的眉心,語重心長地歎道:「王爺明日休沐,不必上朝,咱們且等著吧!」


    馬場看護雙肩抖了抖,瞪著眼睛,自靈魂深處發出一聲脆亮的「啊?」


    那廂戚展白剛好又跑完一圈,翻身下馬。左右周圍無人,他也無需顧及,大剌剌躺到在草場上,擺開「大」字。


    天空被雨水洗刷得格外幹淨,清新的空氣於腔內出入,他心情也同這月色般,雲開霧散,每籲出一口氣,嘴角便揚起一分弧度。


    星辰漫漫亮在天上,似她的微笑,落入他懷中。


    他不由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傻丫頭或許還以為,那次護國寺出手救人,是他們初遇吧。其實不是的,更早前的一次春宴,他便見過她。


    他記得那時,自己剛打完一場勝戰回來,陛下高興得不得了,七拐八彎地說了一大堆封賞,最後才繞到正題——要給他賜婚。


    賜婚?


    他不由冷笑,以他這條件,當真有姑娘真心實意想嫁給他?


    他不耐煩,卻也推脫不掉,隻能硬著頭皮去參加那年春宴。


    皇後娘娘得了聖命,自是竭盡全力幫他物色。


    一個個花枝招展的閨秀盈盈衝他微笑,燕瘦環肥,各有千秋,可他隻覺她們都長一個樣,庸俗。約莫留了半炷香的工夫,便尋了個借口離開。


    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後院翻牆出去,卻不料,才轉過一個拐角,便被一個橫空飛來的蹴鞠砸中。


    換做平日,他也懶得計較了,可當時的情況,那鞠球無疑是火上澆油。他沒想著壓火,沒好氣地仰頭直接吼了聲:「誰啊!」


    卻見那紅綢飄揚的鵲橋上,一個留著齊劉海的小姑娘渾身一顫,圓著眼睛望住他。澄淨的眸子輕輕蕩了蕩,宛如被活魚驚動的清澗,白皙的天鵝頸跟著細弱地吞咽了下。


    應該是不敢過來了。


    他哂笑,心底莫名起了一絲從未有過的邪念——這麽漂亮的小丫頭,若是被蹴鞠砸中,會是何模樣?定會哭得稀裏嘩啦吧。


    至於當時為何會覺得她漂亮?他也不知道,明明才剛見過那麽多所謂的美人,應當對美色早膩了不是?


    但不管怎樣,最後,他手的的確確是舉了起來。


    但也的的確確,沒將蹴鞠扔出去。


    隻因她忽然笑了,笑得那麽好看,蹦跳著在一束陽光中朝自己跑過來,就仿佛,她也是光。真就應了她的名兒,昭昭。


    「謝謝!」


    她拿走蹴鞠,揚起腦袋甜甜道,沒回避,也沒嫌棄,就這麽直直看著他。


    那點子邪惡想法,瞬間沒了蹤影。


    平生第一次,他忘記該怎麽呼吸,心跳也沒來由地漏了半拍。


    也是平生第一次,他對自己的左眼,產生了自卑。


    他下意識要轉身,她忽然「哎呀」了聲,丟了鞠球,抓起他的手驚恐道:「你受傷了?」然後就嘰嘰喳喳問了一車子話,吵死了。


    不過一點小擦傷而已,一點也不疼,跟他身上那些傷口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至於嗎?


    匪夷所思。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是,當她仰頭,雙眼晶亮地問他疼不疼時,他竟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為什麽?


    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想不通,隻是越發地、沒來由地想見她,想看她在陽光裏跟蝴蝶一樣雀躍,想看她對自己笑。


    想到發瘋。


    直到那日,他打護國寺山腳下路過,瞧見有歹人尾隨沈家馬車,便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他還記得當時的心情,從未有過的害怕和憤怒,火一樣,將他所有的理智統統燃燒殆盡。若不是顧及有她在,他大約要將那人碎屍萬段。


    他承認自己嘴笨,看她在雪地裏哭成那樣,也不知該怎麽安慰,心裏跟抽筋似的,一陣一陣地疼。怕她發現後尷尬,他隻能冷著臉裝不認識,抬指彈了下劍,問她可是顯國公府上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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