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不記得他,也沒發覺他的異樣。他鬆了口氣,可心也跟著空了。


    人人都說,他是戰無不勝的神。


    但隻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沒輸過——那年鵲橋春宴,輸給她回眸一望,自此眉間心上,再沒能將她放下。


    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的保護,便是從那時候開始。但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再見到自己,她眼裏便沒了光,更不會對他笑。


    無論自己待她多好,她都視而不見,滿心滿眼就隻有她的元良哥哥,即便那蘇元良就是個愛四處拈花惹草的草包!


    正妃都還沒正式娶進門呢,他就已經在府裏偷藏了一堆鶯鶯燕燕。小丫頭氣性那麽高,哪裏受得了這委屈?真嫁過去,還不知要挨多少欺負。


    倒不如嫁給他,至少他認準一個,便是一輩子……豆,豆,網。


    他承認,他就是嫉妒了,嫉妒得發瘋,甚至想幹脆把那二皇子府一鍋端了算了。


    可到底,還是舍不得她難過。


    放棄什麽的,他也不是沒想過。就像今日春宴,他原就是不打算來的。


    但他根本拿自己沒辦法。


    這幾日,旁人一直同他說,小丫頭病已經好了,但不是親眼瞧見她活蹦亂跳,他就是放心不下,隻能硬著頭皮來赴宴。


    明知被扇子上的鳳仙花汁誆騙了,比起生氣,他心裏頭更多的還是後怕。萬一她真出事,他該怎麽辦?他真的怕極了,之前在禦前簽生死狀,他都沒這麽怕過。


    所謂命裏注定的克星,大約就是如此吧。


    原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就這麽栽了,可今日的比試,卻又叫他瞧見了一絲希望。


    他不知小丫頭為何會突然想對付蘇元良,但隻要是她的意願,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會去實現,就像今日那場比試。


    比試的輸贏,旁人的目光,他從不在乎,他隻想讓她高興。


    她永遠不會知道,方才遊湖的時候,她說自己不想嫁給蘇元良,他有多開心。甚至隻要她再說一遍,願意嫁給他,他當場便能打下兩隻大雁,連夜上沈家提親。


    可她沒有。


    說到底,她還是不喜他。


    早間畫舫上說想嫁給他,也不過是希望自己能幫她的忙。


    戚展白不禁垂眸,自嘲一笑。


    不過沒關係,左右他已經等了這麽久,不怕繼續再等,隻要最後還是她,他等多久都無所謂。最艱難的時候都已經挺過來了,他又怎會在意這個?


    星輝在眼前閃了閃,戚展白不由伸手去夠,眼底噙著溫柔的笑,心滿意足地閉了起來。


    昭昭,若日月之明。


    昭昭,乃吾心所向。


    從前是,從來,也都是。


    喝過薑湯診完脈,沈黛回到家中,天已近深宵,夜色濃鬱似酒。顯國公府上燈火俱歇,唯廊下幾盞風燈在夜色中斜飛旋轉,時明時暗,宛如甌底沉澱的水汽。


    沈黛雖已不是第一次單獨參加春宴,卻是第一次熬到這麽晚才回來。


    沈家規矩甚嚴,尤其對族中小輩。這幾年她仗著家裏的寵愛,日子過得是逍遙快活,可若真觸了根本,母親罰起她來,也是從不手軟。


    可回淡月軒,勢必要經過林氏的院子。一路上,沈黛都躡手躡腳,呼吸都帶著小心,等邁進淡月軒大門,才鬆了口氣。


    可心還沒完全回到肚子裏,原本黑黢黢的屋子就忽然亮起了燈,幽幽傳來一聲:「總算還記得回家。」


    刻意壓低的語調,不用看也知,定是氣大了。


    沈黛皺著臉暗歎,訕笑著進門,朝堂屋上首行禮,「母親這麽晚沒睡,實在是女兒的罪過。母親可是乏了?讓昭昭幫你鬆鬆筋骨吧。」


    也不給林氏說話的機會,沈黛便捧出一雙手主動繞去她身邊,一麵幫她捏肩,爭取寬大處理,一麵岔開話題,打亂她注意力。


    林氏卻不上當。


    皮笑肉不笑地彎了唇,她側過身,戳沈黛額頭,「你這丫頭,慣會討巧賣乖。」沉出一口氣,臉色和緩不少,抓住沈黛的手,握在掌心裏拍了拍,「晚歸的事,母親可以不追究。但今天白日,你在演武場上的所作所為,總得給母親一個交待吧。」


    「你和王爺,何時相處得這般融洽?」


    她問得很委婉,算留足了麵子,沈黛心裏仍舊打了個突。


    到底是叫母親知道了。


    帝京說大也不大,尤其是他們這個圈子,芝麻大點的小事,轉眼間就能插上翅膀挨家挨戶來回繞三圈。原本,她是想等到明日再說,但照目前的狀況,今夜她若是不坦白,隻怕也難挨到明日了。


    手在袖底握了握,沈黛斂了嬉笑模樣,後撤半步認真納了個萬福,「母親,我不想嫁給二皇子,我想嫁給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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