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今兒吹的什麽風?一個聽說人病了,飯都不讓吃,非拉著我就過來。一個生著病,還巴巴出來迎我……」


    他邊說,視線邊在戚展白身上逡巡了一圈,見他衣裳齊整,麵色比自己還紅潤,眉尖由不得一挑,意味深長道:「你這模樣,瞧著也沒什麽大病,到底什麽情況啊?」


    吊兒郎當的調子,在兩人中間徘徊,空氣都沾染了曖昧。


    沈黛惡狠狠瞪去一眼,警告他閉嘴,不期然和戚展白視線相接。兩人俱都一怔,忙各自錯開眼。


    空氣裏的熱潮,越發洶湧。


    沈知確夾在中間,還猶自不知。關山越搖著頭,長長歎了聲,上前行了個禮,「廚房已備好午膳,既然沈公子還餓著,不如先隨在下過去?」


    說完,也不管沈知確反抗,便直接將人拖走,消失在了長廊盡頭。小小的拐角,很快就隻剩他們兩個人。


    抄手遊廊底下錯落懸著竹簾,陽光從篾竹的間隙裏照進來,在平整的蓮花青磚上,印下一排斑駁的虎紋。


    光痕隨風搖晃到足尖,沈黛低頭瞧著,手心捏出一層薄汗,方才的大膽跟冬雪見春陽似的,「滋」地全化了煙。


    相思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春宴後的這幾日,說長不長,可見不到麵,她就是想念得緊。攢了滿滿一肚子話要同他說,眼下機會真來了,她竟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沒出息!


    如此慌亂著的,還有另外一人。


    若說生病,那晚從馬場回來後,戚展白的確是著了風寒。但他畢竟是習武之人,在屋裏睡了一覺,休息幾日,便什麽都好了,連藥都不用吃。


    正好,上次小丫頭托付他的名冊也有了點眉目,他便想告訴她。


    可偏生這時候,他手下一員大將也發了燒。軍中有鐵律,外人不得尚自進來,他家娘子求了好久才尋到他這裏,得了許可進去探望。夫妻恩愛的小模樣,著實叫人眼熱。


    人就是這樣,沒見識過之前,他一點也不會去期待。可一旦瞧見了,那盼頭就在心裏聲了根,發了芽,輕易挪不走。


    想著生病這幾日,小丫頭跟個沒事人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這執念久更深了。


    關山越就給他出了這麽個餿主意——


    若是一封空信,和生病的傳聞,能把人哄過來,說明她心裏還是在意他的。


    笑話!


    他堂堂七尺男兒,赫赫有名的湘東王,豈能淪落到,靠一句謊話,和一身病痛,來證明自己在心上人心中的分量?


    隻有懦夫才會這麽做。


    這關山越如今主意也是大了,竟都敢背著他,做這些事了。


    合眸平了平氣,戚展白啟唇,想跟她解釋,沈黛卻先開了口:「王爺的病,可還嚴重?」


    她仰麵望過來,麵頰在春日暖陽下變得溫軟曖昧。兩道細眉微微耷落,秋水剪瞳裏含著關切,一眨不眨地望住他,千斛明珠不覺瑩。


    清風從檻下拂過,她輕柔的裙裾如蓮花般揚起了些,似有若無地擦著他腿上。飄渺的一點觸感,還來不及琢磨,便散了去。


    卻在他心底落下來十足的分量。


    戚展白唇瓣幹幹翕動了下,喉結局促地滾了滾,千言萬語便匯成幾聲咳嗽,「咳……還挺嚴重的……」


    說完,他像是受了風,腰跟著彎下來,拳頭抵唇咳得更加厲害。


    沈黛一聽這聲就知道,他病得一定很嚴重,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心裏一下著了慌,無措地攥著手在地心裏直轉圈兒。


    戚展白餘光默默落在她身上,左邊胸口不自覺柔軟。眉眼還保持著被病痛折磨的慘狀,掩在拳下的唇角,卻不知不覺勾了起來。


    「要不成,就趕緊傳太醫吧!」沈黛轉身就要跑。


    戚展白心頭一蹦。


    傳了太醫就得吃藥。他這人瞧著是天不怕地不怕,可隻有極親近的人才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吃藥。打小的老毛病了,長大也不見好。這麽多年堅持習武,多半也是怕生病吃藥。


    當下忙攔住沈黛,「早間剛傳過,就不必再傳了。左右隻是個風寒,算不得什麽大病,養養就好。」


    沈黛不認同,奈何拗不過他,隻能作罷,攢眉忖了忖,道:「那我送王爺回去吧。這裏風大,吹久了,對您身體不好。」


    話音未落,她便上前攙人。


    戚展白視線左右搖擺,不敢落在她身上,身體到底誠實地往她身邊湊了點。距離拉近,女孩的馨香伴著體溫,鑽過輕薄的綾繚,深入血脈。


    他心頭越發燒得慌,忍不住側眸偷瞥了眼。


    小丫頭微頷著腦袋,米粒大的黃翡綴在耳上搖曳,銀絲忽閃忽閃,和著脖頸那片嫣然,組成了一個明媚愜意的小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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