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前頭忽然響起一聲沉重的咳嗽。


    沈黛才聽見了響動,還沒瞧見人,心頭便猛地一蹦,背脊如走電般戰栗。撞見事,不出聲阻止,先咳嗽,還是這麽個紮心的調兒,不會是別人,隻可能是……


    「爹爹?!」她驚呼一聲,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比見母親跳得還要快。


    看來今日老天爺,是注定不打算讓她好過了。


    沈岸比她澹定許多,兩手抄在背後,臉上瞧不出喜怒。


    上下仔細打量她一番,確認她的確無恙,他鬆了口氣,沒表現出來,又眯起眼看向她身邊的戚展白,眼角眉梢俱是挑剔。


    待視線落在兩人偷偷握著的手上,他波瀾不驚的臉,頓時黑了大半截兒。


    氣氛有些尷尬。


    偌大的庭院安靜得像凍住的水,丫鬟婆子各自歇了手頭的活計,低眉垂首,喘氣都帶著小心,偶爾抬眸,也隻是小心翼翼地交換眼色。


    沈黛心頭蹦噠著,手心沁出一層薄汗。


    爹爹是什麽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說好聽點,他老人家有骨氣,有血性;說難聽點,就是認死理,倔!自己瞧準的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還未從內閣卸任的時候,朝臣們與陛下政見相左,別人都不敢出聲,就他,敢在禦前跟陛下頂嘴。為他這性子,姑母和母親沒少操心。


    她記得前世的這個時候,爹爹還在為漕運的事奔波,怎的突然提前回來了?也不知他剛剛都瞧見了什麽?


    不過……照他這快垮到地上的臉色看,定是將戚展白從女婿的候選名單中劃了出去。


    這可如何是好?


    「犬女頑劣,總愛闖禍,難為王爺多次出手相救,沈某感激不盡。王爺軍務繁忙,就不勞煩王爺來寒舍走動。改日,沈某自會備上厚禮,親上王府道謝。」


    他沉著聲兒,不疾不徐地說著,溜了沈黛一眼,又道:「小女如今也到了該避嫌的年紀,有些事,沈某不會說透,也請王爺體諒一下沈某做父親的心情。」


    有些事?什麽事?


    他一直盯著戚展白的左眼瞧,眼神輕蔑,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沈黛攢了眉,手在袖籠底下緊握成拳,張嘴剛想辯駁,戚展白卻悄悄拽她一把,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自己則往前邁了一步,昂著頭,挺著胸,不卑不亢地直視沈岸的眼,「國公爺的意思,本王明白。若是旁的事,本王自會應允,但這事,恕本王難以從命。」


    說著,他垂眸看了沈黛一眼,漆沉的眸子沉澱著溫柔,像穿過柳絮的柔軟陽光,再抬頭望向沈岸,眉目間透出幾分霸道,聲音愈加清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將女兒許給誰,是你們的事,求不求,是本王的事。既然沈姑娘尚未婚配,本王為何不能博上一博?」


    此言一出,沈黛都吃了一驚。


    兩人相處了這許久,主動的一直都是她。便是今日,戚展白跟她坦白心跡,也是在自己的逼問下。可這回,他竟當著她爹爹的麵,主動說了這個,言語直白坦蕩,沒有半點猶豫。


    剛剛進門的時候,她還在思忖,依照戚展白內斂的性子,應當不會跟母親提親,還需她來起這個頭。現在看來,竟是她多慮了。


    「本王今日來得匆忙,還未準備聘禮,改日必登門補上。倘若惹國公爺不快,也請國公爺直接衝本王來。若遷怒昭昭……」戚展白冷笑,「我湘東王府,也不是食素的。」


    這是直接將人,納入他的地盤了?


    沈岸太陽穴一陣急跳。


    在朝為官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麽個刺頭。當初禦前爭辯的那股莽勁兒上來了,他磨著槽牙,要跟戚展白大戰三百回合。


    可人家壓根不搭理他,自顧自俯身跟沈黛說話,語氣有些歉然,「可要我送你回屋?」


    沈黛知道,戚展白對長輩一向敬重,方才之所以這麽強硬,也是為了向爹爹表明自己的態度。現在問她這話,卻是在擔心她會受牽連,遭爹爹責備。


    這家夥啊,表明上瞧,就是個隻會舞刀弄劍的大老粗,心思倒是比姑娘還細膩。


    沈黛心裏熨貼得緊,含笑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能處理好的。」


    這終究是她的家人,她總要自己麵對。


    有些話不用說透,懂的人自然都懂。戚展白沒強求,輕輕揉了揉她腦袋,「照顧好自己。」又朝沈岸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沈黛目送他轉出垂花門,看不見身影,仍舍不得收回視線。


    沈岸看在眼裏,哂道:「還看?要不要為父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貼他身上?」


    果然,火氣還是衝她來了。沈黛癟癟嘴,索性也不回避,直言問道:「爹爹不是教導我,不可以貌取人麽?怎的輪到自己身上,這話就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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