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噎了半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好好,你如今翅膀硬了,敢跟別人私定終身,還敢跟為父頂嘴!信不信我今日就打斷你的腿,再關你幾個月,你看那戚展白還搭理不搭理你?」


    每次都這樣,道理講不通,就拿父親的身份壓她。難道父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而她的意願就不是意願了麽?


    沈黛的急脾氣完全承襲了他,話趕話說到這份上,她也上了火,「爹爹說這麽多做甚?不就是看不上王爺身上有殘?可那又怎樣,至少他活得坦蕩。不像你,說一套做一套,沒擔當!」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庭院,兩人俱都怔住,枝葉跟著晃了晃,瑟瑟抖落幾片。


    林氏和沈知確匆匆趕來,正好撞見這幕,驚了一跳,忙上去,一個攔在沈岸麵前,一個拉著沈黛往後躲。


    沈黛嚇得不清,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爹爹竟然……打她了?記憶中,爹爹脾氣是不好,教養哥哥時,家法從來沒少過,可待她一向耐心有加。她便是捅出天大的簍子,他至多也就責備兩句,從不會動手。


    可今日竟然打她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


    羞憤和委屈一並湧上來,她眼眶被灼得發燙,淚珠控製不住,卻隻是固執地咬著唇瓣,偏開腦袋,一聲也不吭。


    「你這臭脾氣究竟能不能改?有話能不能好好說?昭昭怎麽說也是個姑娘,還受著傷,你怎好、怎好……」林氏看著沈黛紅腫的麵頰,眼睛跟著紅了一圈。


    沈岸怔怔瞧著自己的手,又覷了眼沈黛的臉,心叫人拿磨盤碾了碾,卻是深吸一口氣,甩袖道:「為父這樣做,也是為你好。你不知道他戚家根本……」


    他眼神閃了閃,忙閉上嘴,欲言又止,垂視著墁磚縫隙裏倔強生長的苔蘚兀自發呆,許久,才轉眸凝睇於她,眼底凝著一種她看不透的晦暗深沉。


    「戚展白非你良配,終有一日,你會明白為父的良苦用心。我已命人將城郊的別院收拾出來,今夜你就搬過去住幾日,好好養傷,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錯在哪兒?」


    說罷,他便歎著氣揚長而去。清瘦的身影被夕陽拖長,蹉跎在夾道裏,仿佛突然間老了十歲。


    沈黛的心被狠狠擰了一把,念及自己方才說的話,懊悔不已。可想到他的決定,又心生不甘,想再爭上一爭。


    沈知確攔住她,搖了搖頭,「爹的脾氣你知道。你這會子過去,除了找罵,起不了任何作用。乖,聽話,順著他的意思去別院住幾日。其餘的,我來想辦法。」


    沈黛自是一百個不服氣,終還是點了頭。


    ☆☆☆


    沈家的這處別院,建在京郊玉泉山上。泉水自山頂「叮當」瀉下,於山石婉轉間,激蕩出悅耳脆響,宛如漱玉。白日可登高遠望,夜裏可伸手摘星辰,是個玲瓏的好去處。


    沈黛卻無心賞玩,日日垂著腦袋,坐在院裏的秋千上傷春悲秋。


    春纖和春信看不過去,變著法兒告訴她外頭的新鮮事,哄她開心。這其中說的最多的,自然是向家的事。


    「姑娘不知道,那日劫持之事發生後,向二姑娘就被押解進了昭獄。向家人不肯,上北鎮撫司討人。可有王爺在那鎮著,他們連昭獄的門都沒見著。」


    「後來隆昌伯急了,上禦前告狀。可惜,皇後娘娘和老爺早就跟陛下通過氣兒。聖心已有決斷,不僅沒繞過向二姑娘,還當眾斥責隆昌伯教女無方,停職罰俸,其餘向氏一族跟著連坐。原先他們還指著那群親戚幫忙,現在可好,人家沒故意幫倒忙,他們就該上高香了!」


    「還有那向桉。向家一垮,沒人給他撐腰。過去債主都追上門來,好好的一個伯爵府,被這幫人鬧得,跟平康坊的地下黑市一般,都沒人敢出門了。」


    兩人笑成一團,沈黛也牽了下唇角。


    到底是她的親人,從不讓她在外頭吃虧。


    便是她離開沈家出發去別院的那夜,母親和哥哥出來送她。爹爹沒來,卻躲在庭前樹下,偷偷往她這邊張望。見她發覺,他牤轉過臉去,假裝自己隻是路過,若無其事地往庭院深處去。


    就是個好麵子的倔老頭!


    沈黛輕哼,抱著雙膝,將臉埋入臂彎內,反複思忖著他當時欲言又止的模樣。


    其實,那日她埋怨爹爹「以貌取人」,是不對的。論看人,爹爹的眼光一向老辣,且尤其愛才,他手下的門生許多就出自寒門,甚至還有屠夫走卒。


    可,戚展白的才幹,舉國皆知。照理,爹爹應當是喜歡的,為何會這般排斥?戚家到底有什麽秘密,連爹爹這麽個位高權重的人,都不敢置喙?甚至她活了兩輩子,都還不知道……


    天漸漸黑下去,月出東方,被牆頭厚重的枝葉承托著。


    別院外頭全是顯國公府的府兵,團團圍了三層,連蒼蠅都飛不進來,可院裏頭就隻有主仆三人。春纖和春信去廚房忙活晚飯,剩沈黛一人坐在秋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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