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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紙燃盡,護城河煙火才剛開場。


    歡呼聲中,簇簇煙火從官船升至高空,河岸邊亦有那富庶的人家燃焰湊熱鬧。你方唱罷我登場,幽幽的夜被千樹萬樹禮花裝點,恍若白晝。


    沈黛愛繁華,愛熱鬧,帝京每一場煙火,她從不錯過。這次規模更勝往昔,她卻提不起什麽興致,腦袋倚在窗欞上,無精打采,像一朵蔫了的海棠花。


    戚展白不用問也知,她在擔心什麽。


    一門親事本是兩廂情願,皆大歡喜。奈何前有家人反對,後有外人橫刀奪愛,生出了這亂麻般的幹係,一個處理不好,結不成兩姓之好是小,保不齊還要腦袋搬家。


    可這有什麽的,不是還有他麽?


    到底是信不過他啊。


    輕歎了聲,戚展白拽下腰間一塊玉佩,遞過去。


    玉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整體雕成一雙銜頭咬尾的魚兒,狀似太極八卦圖。燭光透體而過,在地麵漾起水波般的柔膩,隨深色長穗悠悠晃動。仔細瞧,雙魚中央,順著魚身的弧線,有道極細的縫,能將玉佩分成兩枚。


    「這是我母親留下的,一半歸我,一半歸我弟弟。奈何他才剛滿月,就被拐子擄走,至今未尋回,這玉便都留在了我這兒。」


    沈黛心弦微動,驚訝地抬頭,「弟弟?」


    活了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戚展白還有個弟弟。


    戚展白看穿她疑慮,捏捏她鼻尖,含笑點頭,「我同他是雙生子。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拐走,家裏人遍尋不見,索性就當從沒有過這個孩子,免得招母親傷心。可她還是憂思過度,去了。」


    他聲音沒有鋒棱,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著沉屙過往,娓娓地,輕描淡寫地,像在說別人的事。隻在最後提及自己母親的結局時,眉頭澀然皺了一下。


    沈黛的心也跟著被擰了一把。


    從前她隻知他的病灶和軟肋,都由於他左眼,現在才明白,這裏頭還藏了這麽一層壞疽,越是裝作不在意,就越是疼痛。


    而眼下,他同她提起這些,是將他自己的一切都全然交托給了她,再無隱瞞。


    腔子裏有溫熱在慫恿著她,沈黛深呼吸,捧起他的臉,踮腳,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輕輕印下一吻,「不怕,他們不在,還有我呢,我陪你,咱們一輩子不分開。」


    戚展白喉底溢出一聲輕笑,展臂環住她腰肢,欲將人攬入自己懷抱。


    沈黛卻扭了個身避開,踮著腳尖,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以指為筆,順著他眉目輪廓描繪。行至他左臉時,他下意識要躲,沈黛卻固執地捧住他的臉。


    燭火幽幽,落在她眉眼,幼鹿般的眸子裏有堅定而純粹的光,「王爺,昭昭願將此生都托付於你,無論是福是禍,都不離不棄。也請王爺信任昭昭,至少……」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張麵具,「在昭昭麵前,你不必躲藏,原來的你就很好,比世間任何人都好。」


    戚展白目光閃了閃,靜靜望著她,沒躲避,也沒說話。眸底像打翻的濃墨,燭光在裏頭跳動,亦照不清裏頭紛亂的情緒。


    沈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實說,她沒有把握戚展白會不會同意。畢竟這是他最大的傷疤,換做是她,也希望能藏一輩子。


    可人的好奇心是無限的,你越是想藏起來,他們就越是想一探究竟,即便讓你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索性就大大方方露出來,讓他們都知道,這點子東西不算什麽,你根本不在乎。久而久之,他們反而也無所謂了。


    想讓別人接受,就得自己先學會接受自己。


    煙火落盡,喧囂遠去,暖閣重歸寂靜,唯有角落的銅漏壺「嘀嘀嗒嗒」,不絕於耳。


    戚展白一直不說話,沈黛便一直看著他,不屈不撓,頗有種他不答應,她就打算這樣盯他一輩子的架勢。


    戚展白無奈地笑了下,垂首抵著她額頭,「那日同你求親,我後悔了。」


    沈黛的心狠狠一沉,什麽意思?他要悔婚?


    她急了,張口要收回剛才的話,眼前忽然一黑。戚展白在她的驚慌失措中低下頭,輕輕啄了下她的臉,深擁住她,緊緊地,像是耗盡了畢生的力氣,同她耳鬢廝磨。


    「我心悅於你,百年為期,終是太短了些。」


    清冷的聲音,說著纏綿濃麗的話語,有種直擊靈魂的力量。


    沈黛身心俱都不禁顫了顫,縮了下脖子,耳根被他鼻息暈紅,朦朧夜色中,宛如隔紗看桃花。


    戚展白眸光微暗,忍不住又低頭輕吻,含著那點剔透的皮肉,輕輕抿了抿。懷裏的小人顫得越發厲害,耳尖那點紅宛如朱砂入水般,一點點暈染至脖頸麵頰,直到整個人都燒成了蝦米。


    嘴倒還硬著,低著頭不敢看他,隻捏著拳一勁兒捶他,「不是不讓你親了麽?你怎麽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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