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的金光還在她眼底閃爍,華瓊心頭似有火在燒,染了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點子紅,似乎更加濃豔了。忽而一個暴起,她發了瘋似地要搶那簪子。


    「這是我的!我的!賤人,還給我!快還給我!」


    內侍宮人們忙上前要攔,可華瓊卻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從桎梏中掙脫出來,朝沈黛飛撲而去,屋裏頓時亂作一鍋粥,尖叫聲此起彼伏。


    太後亦疾呼著,從榻上下來。


    沈黛全然沒意料到這局麵,「啊」地驚呼一聲,被絆倒在地,伸手去擋華瓊,卻根本擋不住。


    手腕即將被抓住的一瞬,旁邊忽然橫出一隻手,死死捏住華瓊的手腕,用力往外一翻,幾欲捏碎她腕骨。


    「啊——」


    華瓊疼得倒吸冷氣,還沒瞧清楚來人,就被狠狠甩到了旁邊的緙絲屏風上。同抱頭龜縮在那的元韶容撞成一團,滾在地上「嗷嗷」哀嚎。


    沈黛驚魂甫定,雙手撐在地上大口喘息。


    冰冷的麵頰上覆來一隻大手,掌心溫熱,剛好裹住她的小臉,帶著粗糲的薄繭,觸感卻極是溫柔,似冬日裏的太陽,瞬間撣去所有灰霾和嚴寒。


    她今日進宮,雖有太後護著,可這一連串的刁難著實叫她精疲力盡。神經始終繃著,這時才敢鬆開,長出一口氣,不等他開口,也不顧什麽規矩不規矩,一下擁入他懷中,轉著小腦袋,胡亂磨蹭他頸窩。


    清冷的氣質沒有了,高高在上的距離感也消失了,儼然變成一隻氣咻咻的小奶貓,噘著嘴抱怨:「你怎麽才來啊!」


    聲音嬌滴滴的,竟聽不出絲毫的後怕,跟上回完全不同,似乎是很肯定他會來,所以一點也不害怕。


    戚展白見到方才那幕,腹內原本燃了滔天怒火,這一下頓時平複了不少,打從心底還生出了一絲甜意。


    輕笑一聲,他合眸啄了下她露在發叢外的小耳垂,抬手不緊不慢地幫她挑開麵頰上的碎發,「嗯,我錯了,以後隻要你出門,我就寸步不離地跟著。把你揣身上,上哪兒都帶著。」又點了下她鼻尖,寵溺地調侃道,「不過你也是,怎的到哪兒都有人想迫害你?」


    沈黛眼睛一亮,仰頭,「因為我漂……」


    「亮」字還沒出口,她便愣住了。


    眼前的臉,還是她熟悉的那張臉,隻是少了那張銀色麵具。陽光在他身上圈出金邊,他在那片輝煌中垂下眼睫,俊秀的五官都再無遮擋,於瀲灩陽光中清晰地出現在她麵前。


    尤其是那雙眼,深秀而蔚然,黑白分明得純粹,陽光下泛起一種釉質的透明赭色,像是沉澱了千年的琥珀,純然而尊貴。又似藏了一片深宏的海,平時無波無瀾,一撞見她,便泛起了粼粼波光。


    他應是從未懈怠過對左眼的訓練,即使不能視物,眼珠依舊能如常轉動,同右眼無異。若不是知曉其密辛,單從外表看,沒人能發現他左眼的異樣。


    所以,那晚她建議他摘下麵具,他就真的摘了?


    戴了十多年,就為她一句話,就這麽簡單地摘了?


    沈黛愕著眼睛,腔子裏有股溫熱在微微湧動,沐浴在他柔軟的目光下,有種微醺的錯覺。


    久久聽不見下文,戚展白湊近些,「什麽?」


    麵容放大,遲重的聲線如銀砂滑過絲綢,沈黛心頭一顫,有些目眩,一時間竟有些分辨不出,到底是他在陽光下,還是,他就是那發光的太陽。


    「就是……呃……」


    漂亮。


    是他,很漂亮。


    怎麽好像比她還漂亮啊!


    不能再看了,再看,心就該蹦出來了……


    沈黛慌忙收回視線,抿著唇,捂著胸口,像撫平裏頭慌亂不已的躁動,卻根本壓不住,臉上逐漸飛起霓霞。


    那廂,華瓊難得同她想到了一塊去,也忽然理解,向榆為何見過一次戚展白真容,就無可救藥地非要嫁給他。


    換做是她,其實也是願意的……


    沈黛一直半坐在地上,戚展白也配合她,一手攬著她,一手撐在地上,手背已起了青筋,分明是吃力了,他卻沒說,也沒露出任何不耐,還笑著同沈黛說話,笑得那麽好看。


    原來冷血冷性的湘東王,竟也有那麽溫柔的一麵?


    華瓊心頭一大顫,突然湧起一股澀意,酸酸的。


    其實榮華富貴又如何?人生起起伏伏,失意和得意都不過瞬息之間。再高的大廈也有傾倒的一日,真不如這些細膩的溫暖來得實在。


    比起嫁入皇家,做太子妃、皇後,她似乎更渴望這些尋常溫柔。


    而這一切,本來也都是她的……


    妒火燒起心頭最後一絲不甘,華瓊抓了旁邊的金簪,橫在自己頸邊,「王、王爺,瓊兒知錯了,那日不該負氣,不去赴那遊湖之約,害您被姐姐羞辱一頓。眼下又害王爺,為咱們兩家的婚事跑這一趟。瓊兒發誓,以後就在家裏安心待嫁,再也不會給王爺惹事。若做不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係昭昭 卷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月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月瀾並收藏君係昭昭 卷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