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說,你是哪裏來的?」


    ☆☆☆


    那束光,從黑暗深處刺來。


    蘇元良緊了緊眼皮,以為瞧見了日頭,待光暈靠近才知,不過是一盞宮燈,幽幽遝遝,如鬼火一般。


    也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又怎會有太陽?


    牢門軋軋帶起一股黴味,宮燈的鐵鉤子「吱呀」扭動,潑灑一地冷白,塵埃起伏。來人一襲白衣立在其中,與周遭的破絮敗草格格不入。


    「二弟別來無恙。」


    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幹淨,幹淨得一點也不像他。


    也是,醃臢事都讓別人做去了,他當然幹淨!


    蘇元良冷嗤,很想給他一拳,可手腳都被鐐銬牢牢束縛住,有幾根鐵鏈更是直接貫穿他踝骨和腕骨,將他牢牢在牆上吊成個「大」字,他根本動彈不得。


    「有恙無恙,還不都是拜你所賜?」蘇元良咬著槽牙,瞪著他,目眥盡裂,「我始終不知,明明我都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去解決沈家了,你為何不保我?現在還幫著戚展白來害我……就因為我想饒昭昭一命嗎?!」


    鐵鏈「哐啷」嘶吼,像困獸最後的掙紮,闖進耳蝸裏,便化作無數尖刀同時剮磨著。


    獄卒們不禁皺了臉,抬手捂住耳朵。


    蘇含章卻隻挑了下眉,沒任何動作。


    掖著袖子站在原地,臉上永遠掛著溫暖潔淨的表情,即便周圍一片狼籍,他仍皎皎如遠山孤月,仿佛從來不知煩惱憂愁為何物。


    「一個姑娘而已,你若想放,放了便是。可是……」蘇含章撣了撣衣袍上的灰,緩緩朝蘇元良走來,臉上笑容不減。


    蘇元良卻打從心底無端起一陣惡寒,「你、你你……別過來,我警告你,別過來!」人不自覺往後躲。可身後是一堵冷硬的高牆,他根本躲不開。


    猝不及防間,他脖子被人狠狠掐住。


    「誰讓你去語海樓了?嗯?你可知為你這麽個愚蠢的錯舉措,我得額外花費多少心思善後?」


    蘇元良不懂他在說什麽,脖子上的力道越見沉重,他漸漸喘不上來氣,臉漲得通紅,額角青筋根根爆起,踢蹬著雙腳掙紮,卻越掙紮越緊,「你、你……」


    他瞪著眼,不可思議地盯著那隻手——蒼白孱弱到風吹可折,卻分明藏著無窮的力氣,直能把鋼鐵拗斷。


    哪裏像個病人?隻怕戚展白也招架不住!


    快要窒息昏厥的一刻,那隻手終於鬆開。


    蘇元良「咣當」摔下,鯰魚般爬在地上。比起四肢上的疼痛,脖子上火燒火燎的感覺,才更是錐心刺骨。


    蘇含章卻還是笑,連弧度都沒發生一絲一毫變化,風輕雲淡地甩了甩手。


    「皇兄還真是深藏不露啊。」蘇元良知道自己這回是凶多吉少了,索性也撕開臉皮,一問到底,「聽說你已經把老三老四也給秘密收拾了?夠狠!你不是說,你對那位置沒興趣嗎?那現在做的這些,又是為了什麽?」


    蘇含章眼中露出一絲讚許,煞是認真地答:「之前是沒興趣,但是轉念一想,倘若讓你們這些蠢人坐上去,朕又不高興了。」


    邊說,他邊俯下身,緩而慢地拍了拍蘇元良的臉。


    宮燈氤氳開昏昧的光,他在那片肅殺中,微微揚起下巴,眼皮鬆散地耷拉下來,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我這聲‘朕’,是不是比你喊得要好聽?」


    ☆☆☆


    從地牢裏出來,空氣瞬間清冽不少。


    一輪慘白的月堪堪承托在橫斜的枝葉上,旁邊零星散著幾顆星子,瞧著頗有詩畫般的古意,卻昏慘慘,沒什麽力量。


    蘇含章拍了拍衣袍,掖著袖子仰頭望天,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青山從陰影裏頭走出來,在他身後站定,附耳說了幾句話。


    蘇含章沒回頭,望著滿天的星辰,微微一笑,「做得好。」烏沉的眸子乜斜望來,又問:「她呢?」笑容隱匿,語氣沒了半分溫度。


    青山抱拳頷首,「都已照殿下的吩咐安排妥當,不會再有人發現。」


    蘇含章一哂,聲線無盡寒涼,「最好是。」


    青山猛一哆嗦,腦袋愈發謙卑地垂了下去。


    天上驟然亮起煙火,蘇含章眯起眼望去,依稀辨認出一個「昭」字,不由彎了嘴角,鼻腔裏意味深長地蕩出一聲「哼——」,濃麗且綿長。


    身後響起蘇元良撕心裂肺的慘叫,驚動一片寒鴉,便是親手將鐵鏈打入他手腳的青山也承受不住,閉上眼不敢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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