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展白會懷疑他,沈黛一點也不奇怪。


    早在得知蘇含章解了鬼美人的毒時,她就已經起了疑心,隻是一直沒證據。想想那日在語海樓,蘇元良欲言又止的那句「你早被那人……」,這想法就更加堅定。


    經曆了剛才那一番生死掙紮,她幾乎能確定,這事真正的主謀就是蘇含章。


    隻是為什麽?


    蘇含章若是對他自己的過去不滿,最可能下毒謀害的,不應該是陛下嗎?為何會是太後,整個皇宮裏頭最疼愛他的人?


    太後……


    「珠兒……」


    沈黛腦海裏忽地閃過這一句,仿佛天雷勾地火般,串聯起一片謎題。戚展白剛吩咐完話回來,她便迫不及待拉住他,將那日太後的夢囈告知他。


    「你是說那珠兒,會不會就是那啞女?」


    沈黛突發奇想地問,想聽聽戚展白的想法,卻見他瞳孔驟然縮起,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驚愕地望著她。


    「珠兒……是我母親的閨名。」


    雨停了,馬車裏安靜下來。


    最後一聲悶雷炸響天際,餘音在雲層中翻滾著,震向四麵八方。青藍的電光透進半開的車窗,映照在兩人臉上。二人俱都瞠目結舌,麵容泛著些許青白。


    雨珠匯聚到車簷角,串成一線滔滔流淌下來,在坑窪不平的地麵積水上濺起朵朵水花,發出細碎短促的「咚咚」聲響,更襯此間幽闃。


    好半晌,沈黛才從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那個啞女該不會就是……」


    「不會。」


    她還未說完,戚展白就一口否定,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在搖頭,聲音卻不似平常那般沉穩篤定。手一點點捏緊膝頭,手背青筋迸起,隱隱能聽見骨骼摩擦出的細微「咯咯」聲。


    沉吟了許久,他閉上眼才長出一口氣,從混亂的思緒中勉強抽回一絲理智,俯下身,手肘支在膝上,掌心握拳抵在唇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人陷入深思。


    「我母親生我兄弟二人時難產,身子骨攢了不少病灶。後來,她又因拐子的事生了場大病,自此就臥病不起,沒支撐到我滿周歲,人便謝世了。」


    「祖母親自主持的喪儀,戚家一眾族老長輩也都悉數前來參加了。都是族裏頭德高望重的人,也都是親眼看著我母親下葬,不可能會……」


    他抿直唇角,不說話了。


    雲翳仍沉沉鋪壓在天際,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個巨大的琉璃罩子框蓋住。馬車轆轆在其間慢行,搖曳在車棚一角的風燈成了這幽暗世界裏的唯一光亮。


    光線流瀉進來,戚展白半邊臉隱在車廂的暗色光影裏,線條深刻,辨不清臉上神情。唯有深邃的眼波在雨後的碎羽流光中流淌,自幽暗處看去,更顯森寒。


    沈黛由不得緊緊捏住手裏的帕子,無端生出一種他要離自己遠去、再也不回來的惶恐不安之感,忙不迭展臂緊緊抱住他脖子,麵頰蹭著他頸側,一勁兒往他懷裏鑽,嘴裏不停念著:


    「小白小白小白……」


    戚展白被她這動作驚愣了一下。


    嬌滴滴的一團溫香軟玉,因擔憂他而生出害怕,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就抱著他,使勁窩在他懷裏撒嬌。淡淡暖香順著她發絲往他脖頸裏探,酥酥麻麻透著癢意,卻也是最好的安神香。


    原本冷硬的心,就這般毫無理由地被她軟化了。


    戚展白笑歎了聲,麵色柔軟下來,重新將人抱坐到懷裏,抬起拇指,指腹粗糲卻無限溫柔地捧起她的小臉,輕輕摩挲,「莫擔心,我已有主意。」


    這麽快?!


    沈黛瞪圓眼睛,吃了一驚,到底是大鄴人人敬仰的戰神,總能在逆境中隨機應變、絕處逢生。


    「什麽主意?」


    沈黛枕著他臂彎,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歪著腦袋好奇地問。大眼睛簌簌眨動,像個乖巧的瓷娃娃,懵懂而嬌憨。


    戚展白心裏一陣蕩漾,忍不住捏捏她瓊鼻,揉揉她耳垂,「左右要去一趟西涼,正好能回祖宅看望我祖母。當年事發之時,我尚在繈褓中,許多事都是後來聽說,並不清楚,但祖母卻是一切的見證者。」


    「問她,總能知道些過去被忽略的細節。」


    頓了一頓,他眸光閃過一絲冷意,沉聲接上:「還有雪藻……」


    沈黛心頭蹦噠了下,垂眸思忖,跟著了然地點了點頭。


    胎記一事,戚展白不過也是聽別人描述過,不知具體是何模樣。但戚老太太一定是見過的,請她來辨認,定能瞧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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