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事,弟弟的事,一切問題,還是要到西涼才會有個答案。


    隻是……這弟弟無論是真是假,於戚展白而言,都免不了是一種傷害。


    若是假,他要再承受一次希望落空的打擊;可若是真,親生弟弟被人糟踐成這樣,憑他這強硬的性子,定會懊悔自責一輩子。


    那啞女也是一樣的道理。


    都說這家夥是老天爺眷顧的孩子,雖瞎了一隻眼,卻能在旁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傲視群雄。然他背後的心酸,又有幾人知道?


    西涼啊……


    這一去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麵……


    沈黛默念著這個地名,不禁暗自垂了眼。方才因恐懼而暫時壓下去的失落感,宛如河底的淤泥,再次被攪和著翻湧上心頭。


    不想再給他徒添煩惱,沈黛這回很懂事地沒鬧,抬手抻了抻他被壓皺的衣襟,細聲囑咐道:「你這一去,可千萬記得早些回來。我聽說西涼天氣不大好,你這一去,指定是要待到入秋了,那裏風大,吃食也沒帝京好,你可千萬別著寒生病。病壞了,我可不要你。」


    「還有那什麽西涼的姑娘,再好看你也不準看,我可還在帝京等你回來娶我呢。你若是敢給我帶回來什麽公主,看我不收拾你!我哥哥和爹爹可不是吃素的!」


    沈黛佯怒抬起兩隻手,拍夾住戚展白雙頰,狠狠上下揉搓。


    戚展白被她逗得悶聲發笑,抬手覆在她手背上,合眸在她柔嫩的掌心裏輕輕蹭了蹭,「第一件事能做到,這第二件……」他沉著眉頭做牙疼狀,「有點難。」


    沈黛蹭地圓了眼睛,「你還真敢……姓戚的!看我現在不揍死你!」


    她邊說邊使勁往外抽手,卻被戚展白越攥越緊,猝不及防間,就被他重新拽回他懷裏。


    他麵頰深埋入她頸窩,同她耳鬢廝磨。溫熱的鼻息伴著淺淡的冷香,在她發絲間交疊穿行,沈黛不自覺便軟了半邊身子,喝醉般乖乖伏在他懷中。


    「我怕我管不住自己,所以你隨我同去吧。」


    沈黛眼睫一霎,懷疑自己聽錯了,忙不迭從他懷裏鑽出來,驚詫地望住他,「你、你你當真要帶我去西涼。」


    她幼圓的一雙眸子一清到底,戚展白含笑低頭吻了下,道了聲「嗯」,那眼波便克製不住蕩漾開,誠如被偶然躍起的小魚驚亂的山間清澗。


    每一縷漣漪都沁著難以言說的甜蜜,從眼角眉梢直漾到嘴角。


    「這可是你說的!我都聽見了,你不許再反悔!」沈黛在他懷裏雀躍,嘰嘰喳喳又開始說起西涼。這回不說哪兒哪兒不好了,全改誇了,字裏行間沒了惆悵,滿滿都是向往。


    真是個好懂得不能再好懂的丫頭……


    戚展白眼裏噙著笑,托著腮,耐心聽她杜撰,見她口渴還主動給她遞茶潤嗓。


    明知她說的大多都是假,也沒掃她興,時不時還會配合她誇張的語氣,發出幾聲驚歎,仿佛沒去過西涼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沈黛。


    至於他為何突然改主意?當然不是因為那所謂的「管不住自己」。


    原本他不願帶沈黛同去,是恐她會在西涼遭遇不測,讓她留在帝京才最安全。但經曆了方才那一遭,他徹底打消了這年頭。


    皇城重地,他還在京,蘇含章就敢這般大膽對小丫頭下手。自己走後,他還不變本加厲?


    與其把她留在帝京,獨自戒備無處不在的暗箭,莫不如就戳在他眼皮子跟前,日日親自看著才安心。


    念頭一轉,戚展白忽然想起什麽,「擇日不如撞日,正好帶你去見見我祖母。」


    沈黛雙肩一顫,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扯了扯他小指,怯生生問道:「你祖母……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是不是規矩些比較好?」


    戚老太太一直住在碎葉城,並未來過帝京,可她的名頭卻在圈子裏傳得響亮。


    威嚴、強勢、一絲不苟。


    早年戚家式微,誠如一盤散沙。是她坐鎮家中,憑一腔銳氣把那些心術不正之徒壓得不敢放肆,又獨自撫養戚展白長大,才終於幫戚家重振旗鼓。


    如今她年紀大了,性子微微刹住了些,但餘威仍在。戚展白這一身鋼鐵般的脾氣,多半也是承襲了她的。


    沈黛過去被家裏嬌寵慣了,最應付不來那些重規矩的老人。


    尤其當這人還是戚展白祖母的時候,這種恐慌就更上一層樓。


    戚展白習慣了她驕縱任性、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會子見她緊張成這樣,由不得起了玩性,故意促狹地挑起眉峰望著她,就是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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