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沈黛推開他,捂著發燙的麵頰要走,又被圈著細腰坐跌坐回他懷裏。


    「好了,先別忙活這些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戚展白但笑不語,隻將她手裏的東西塞給春纖和春信,便拉著她出了堂屋,順著抄手遊廊,一路徑直來到一處高闊肅穆的院落前。


    熟鐵大柵欄上塗滿了黢黑的桐油,裏頭麵對麵落著兩排高大堂屋。四株百年銀杏分布東南西北四角,樹幹筆直,枝葉在院頂虯結成巨大的傘蓋,遮擋了大半片歇山簷,風一吹,便撣下一場金色的雨。


    鬥大的牌匾懸於正堂之上,沈黛眯起眼睛往上瞧,「戚氏祠堂」四個大字赫然躍入眼簾,她不由吃了一大驚。


    名門大戶人家重規矩,除卻逢年過節等重大日子,女眷輕易不得出入宗祠。便是在沈家,沈黛也不可擅入自家祠堂。


    更何況,是別人家的祠堂。


    沈黛心中七上八下,戚展白往裏走了兩步,她還站在原地不敢動,「我、我……真能進去?」


    是不是不大合規矩啊……


    戚展白笑得坦蕩,也不說理由,隻斬釘截鐵道:「能。」便牽了她的手昂首挺胸往裏去。


    幽森莊嚴的高柱大堂,北牆整麵被打鑄成供桌祭台。黃幔低垂,香煙繚繞,牌位呈階梯狀一層一層次第往高處壘,密密麻麻足有十七八層高,頗有泰山將傾之勢。


    一大半,都是為大鄴戰死疆場的人。


    沈黛站在前頭,油然生出一種敬畏感。


    最底下一排,當中兩塊瞧著稍新的牌位上,分布寫著「先父戚公伯淵之位」,和「先妣戚門頤氏之位」。


    沈黛心頭蹦了蹦,這便是戚展白的父母吧。


    頤,頤珠……


    她不由又想起語海樓內的啞女。


    看守祠堂的仆婦已準備好蒲團和線香,戚展白在蒲團上恭敬地跪好,朝上深深一叩首。


    沈黛回過神來,緊兩步跟上去,捋了下膝頭的裙子預備在他旁邊跪下,耳邊忽飄來一聲:「父親,母親,孩兒把你們的兒媳婦兒帶來了。」


    沈黛腳底一崴,腦袋險些撞上供桌。


    他平素在帝京忙軍務,沒有空暇回祖宅,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回來祭拜爹娘,一見麵說的卻是這個?


    怪道非要拉她進來,還搞得神秘兮兮的,原是見不著祖母,著急了,就幹脆帶她來認公婆了!


    沈黛一下燒紅了臉,恨聲捶他,「誰是你家兒媳婦,還沒成親呢!」


    戚展白無所謂地一「哼」,抓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橫豎就差那三拜,怎麽不是我家媳婦兒。大不了咱們現在就在這,把那三個頭給磕了。」


    在這拜天地?他是有多著急!


    看門的仆婦捂著嘴「咯咯」直笑,目光欣慰地在兩人身上遊移。


    沈黛腔子裏又燙了些,心裏裝不下,就騰騰往臉上冒,燒到最後,又泛起絲絲的甜。


    兩人雖已定親,但未過門的媳婦兒就這麽進來祭拜,委實不合規矩,正經人家可不會這麽做。戚展白執意如此,說白了,還是怕自己見不到老太太,會多心,以為自己不被這個家接納,所以想給她吃一顆定心丸。


    呆子就是呆子,表麵瞧著粗莽,內裏卻是個極細致的。


    但這畢竟是祠堂,雖說擺著的都隻是牌位,可在這拉拉扯扯,總有種被人瞧這的感覺,且還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


    想到這,沈黛臉上不禁又熱一層,使著勁兒要把手抽回來,戚展白卻不肯。


    兩人你一來我一回,袖底官司打得正激烈,門口忽傳來一道清脆的枯枝斷裂聲。


    兩人齊齊回頭,就見雪藻扒在大門旁邊,尷尬地把腳從一截斷枝上挪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訕訕衝他們笑了笑,腦袋垂下去,不敢看人,隻眼尾偷偷往供桌這頭瞟。


    這是想進來祭拜吧。


    可眼下諸事都未確定,若是就這麽放他進來,等同於認下他。認祖歸宗乃是大事,可不能這般草率。


    雪藻也是個伶俐的,知道這樣太為難人,訕笑著道:「我迷路了,不小心才走到這兒。王爺和姑娘繼續,我、我先走了。」說著便轉身匆匆要逃。


    戚展白卻忽然開口:「等一下。」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灰,讓出自己蒲團道:「拜完再走。」


    沈黛愕然抬頭。


    祠堂裏光線昏暗,他麵容隱在光影角落,仍是一副凝肅的模樣,瞧不出是喜是怒,眼睛卻定定落在他父母牌位下方的香爐後頭,眼神黯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係昭昭 卷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月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月瀾並收藏君係昭昭 卷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