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見她們都沒反應,氣焰越發囂張,挺著個大肚子向前一步,雙手撐在腰兩側,活脫一隻行走的茶壺。


    「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什麽不知者無罪。這位姑娘看來是不懂我們西涼的規矩,這次我就不罰你了。若你再敢像剛才那樣,對我們西涼人不敬,別怪我不客氣。真惹惱了我,誰來勸都不頂用!」


    「那我呢?」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地,旁邊就驀然響起一聲質問,嗓音不疾不徐,透著金石般的厚重感。


    「我勸也不頂用嗎?」


    四人齊刷刷轉頭。


    就見不遠處,一行車攆隊伍被她們擋住了去路,停了下來。


    車攆極為樸素,別說金銀裝飾,連個彩繪都沒有,隻在頂上支了個棚,自上而下垂了素白的幃幔做遮掩,跟帝京裏頭的轎子沒法比。但卻做得十分精致。車棚四角掛著羽片,隨風「叮叮」細響。幃幔上以銀線繡了鳳凰花紋,飄動時會漾起一片靈動流光。


    車攆邊立著幾個奴仆打扮的姑娘,各個低眉垂首,模樣恭敬,連裙擺飄起的弧度都整齊劃一。


    西涼人出行都靠騎馬,上至王室貴族,下到貧民百姓皆是如此。


    那這裏頭坐的應當就是……


    「奴給大妃請安。」


    奈奈像是活魚撞到了刀刃上,嚇得花容失色,也不顧自己的大肚子,隨宇文沁一道跪下。一改方才的囂張,畢恭畢敬地行了個漢禮。身影在風中瑟瑟發抖,飄搖又伶仃。


    鳳瀾郡主卻隻是牽唇一哂,並沒打算喚她們起身。


    沈黛扶著王容與,也打算跪下請安,鳳瀾郡主卻開了口:「沈姑娘是我們草原的貴客,不比如此。容兒才剛有了身孕,不好動胎氣,這些虛禮,以後就都免了吧。」


    沈黛驚訝地抬頭,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隔著輕薄的帳幔,沈黛瞧不清這位大鄴人人傳頌的鳳瀾郡主的麵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也在深深凝視自己。


    那眼神,同她看奈奈或是王容與時都不一樣。


    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如鯁在喉般,艱澀難言。


    沈黛還來不及細想,鳳瀾郡主已調開目光,轉向還在地上跪著的兩人,「齋沐節,乃長生天之神竟思己過之時。神明尚且懂得自省,你們卻公然在外惹是生非,實屬大不敬。若不是我剛好從大藏寺回來,你們還想做什麽?嗯?」


    她聲線天生平緩,沒有明顯的鋒芒,可聽到耳朵裏,卻有種以柔克剛的勁道,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宇文沁還算沉得住氣,緊抿著唇不說話。


    奈奈早嚇碎了肝,連聲道:「奴該死!奴該死!奴這就去跟王告罪。」


    告罪?


    怕是告狀吧。


    鳳瀾郡主冷哼,「罪倒不至於,隻是這敬畏之心,著實該好好調教一番。去,到達瑪那裏領一份《長生經》,抄上個一百遍,好生領悟其中的大智慧。」


    「一百遍?!」


    奈奈眼珠子都快瞪掉,那豈不是連新王的繼任式都參加不了了?那她肚裏的孩子怎麽辦!


    她忙膝行上前,扯著嗓子哭喊認錯。


    那車攆卻繼續往前,毫不留情地同她擦肩而過,隻餘幾片被車軲轆碾碎的草屑,飄搖落了她滿頭。


    ☆☆☆


    風裏還含著奈奈的悲泣聲,沈黛懶怠搭理,目送車攆離開後,她便扶著王容與回寢宮休息,給她倒了杯酥油茶。


    滿肚子困惑鬱結在舌尖,沈黛幾次開口想問,覷見王容與蒼白的臉色,又咬牙生生忍了回去。


    王容與倒沒打算隱瞞,也知道根本瞞不住,抿了口酥油茶平複心情,歎了聲:「你不用懷疑,奈奈肚子裏的孩子,的確是阿均的。」


    沈黛仍舊不解,「既是如此,那她為何在大妃麵前自稱奴?難不成宇文兄沒給她名分?」


    「她本就是個奴!」王容與磨著槽牙恨聲道,仰頭又灌了幾口酥油茶,那海量的模樣更像在喝酒。


    末了一抹嘴巴,她接上剛才的話,「今年開春的時候,阿均奉老王的命,去沂州辦事,被人灌了酒,跟奈奈稀裏糊塗成了事。事後,他怕我生氣,給了奈奈一大筆銀子,把她趕走了。」


    「誰料後來,我剛查出有孕,她就挺著個大肚子回來了。巫醫查她脈象,時間……還真對得上……」


    王容與指根一點點收緊,隱約能聽見杯盞發出的「咯咯」聲。


    「她要死要活的,非要阿均負責。阿均沒辦法,隻能認下她肚裏的孩子,為了我,便不許她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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