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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鳳瀾郡主有了下落,王庭幾乎傾巢而出,一窩蜂似的往宇文沁住處湧去。


    素來最熱鬧的前殿,反而空無一人。


    沈黛領雪藻進去,隔著張桌子同他對麵而坐。


    關山越不放心,架刀親自在雪藻旁邊守著。


    「這是我從帝京帶來的碧潭飄雪,你吃不慣西涼的酥油茶,喝這個能解解膩。」沈黛卷了袖子,點好一壺茶,沏了三盞。一盞自己留著,另外兩盞分別遞給雪藻和關山越。


    關山越是個粗人,不懂茶道,道了聲謝便牛飲般喝完,將茶盞還回去。一雙銳目猶自在雪藻身上徘徊,寸步不離。


    雪藻倒是略懂一二,達官貴人喜歡這個,人牙子為了把他賣個好價錢,自是特特訓練過。


    然而眼下,他卻沒心思喝,雙手捧著茶盞垂搭在膝上,眼睛盯著上頭漂浮旋轉的茶葉,鼓起勇氣問道:「我自認偽裝得不錯,春纖和春信總和我待在一處,都沒覺出異樣,你們是如何發現我的?難道是因為那夜我執意要留在屋裏奉茶,叫你們覺察出了不對勁?」


    沈黛卻說:「不,早在逛夜市之時,我和王爺就覺出不對勁了,隻是沒有實證,便一直按下沒提罷了。」


    「夜市?!」雪藻愕然抬頭。


    關山越也皺了眉。


    「那日駱駝受驚,是你故意的吧?」沈黛拿杯蓋刮著被杯裏的茶葉,從容的模樣,仿佛所有乾坤都在她手中。


    「你看見宇文漣和達瑪活佛在明月樓吃酒,怕王爺發現,便故意讓駱駝發狂,撞上宇文滋,鬧出動靜提醒樓上的人快撤,是也不是?」


    關山越瞳孔驟縮,恍然大悟般,驚愕地看向雪藻。


    雪藻櫻紅的唇瓣逐漸泛白,翕動著,卻發不出聲。


    顯然是說對了。


    「但這事情還有一個疑點。這也是我今晚帶你到這問話的原因。」沈黛抿了口茶,放下杯盞,雙手交疊置在膝上,側身直直望住雪藻的眼。


    「宇文漣和達瑪暗通款曲,這事不假。但他們兩個西涼人,實在沒必要繞這麽遠的路,特特跑到大鄴管轄的碎葉城去招搖。那便隻有一種可能。」


    「當天晚上,明月樓上除了他們倆之外,應當還有第三個人在,且還是個漢人,身份極尊貴,尊貴到連宇文漣和達瑪也要在他麵前折腰。而那個人……」


    沈黛微微眯起眼,「才是你真正效忠保護的人。」


    「是他命令你和宇文沁合作,綁走鳳瀾郡主。也是他,在這次繼任儀式上,借宇文漣和達瑪之手,妄圖除去王爺,是也不是?」


    屋裏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後殿,戚展白他們成功解救鳳瀾郡主的歡呼聲。


    沈黛鬆了口氣,抬眸重新看向雪藻,柔和的目光經牛油燈火勾勒,凜凜閃著寒光。有那麽一瞬,雪藻直覺坐在自己對麵的人不是沈黛,而是戚展白。


    臉上最後一點血色,雪藻咬著唇,原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誰成想早就成了他們的甕中鱉。


    他慘然一笑,「你能這麽肯定,想來是連那人的身份也猜到了吧?」


    沈黛牽了下唇,悠悠吐出三個字:「蘇含章。」


    這世上有能力做到這些,且會不惜代價去做這些的,也就隻有他了。


    關山越已驚詫地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雪藻顫了下眼睫,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得了的回憶,手用力抓著桌角,凝脂般的手背一根一根爆起青筋,宛如遊走在皮下的毒蛇。


    「大殿下說得沒錯,我最該提防的人,其實是你。」雪藻笑容慘淡,聽不出是誇獎更多,還是懊悔更甚。


    「你既然什麽都猜到了,又為要同我廢這許多話?一個奸細,直接殺了不是更妥當?」


    「我想知道為什麽?」沈黛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麽他非要致王爺於死地?為了阻止王爺見到鳳瀾郡主,都不惜得罪西涼的新王?」


    明明他們兩人之間,根本沒什麽交集,在一塊說過的話,有沒有超過十句都是個問題。


    還有之前啞女的事……


    她實在想不通。


    對這事,雪藻隻能歉然搖頭,「你問錯人了,我隻有奉命辦差的份,沒有向他提問的資格。」頓了片刻,從牙縫裏蹦出字眼,「更不能反抗。」


    風從窗縫瀉進來幾縷,牛油燭火輕晃,照映一地慘白。


    龐大的無助感籠罩下來,雪藻情不自禁抓緊了膝上的布料,指尖克製不住顫抖,像一隻落入蛛網的小蟲,掙紮半天,卻被困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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