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美好,而他卻隻有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生吞入腹的絕望。


    「不能反抗?那為何還要救我們?」


    雪藻「唰」地抬頭,眼裏盛滿驚訝。


    沈黛微笑,「方才我說的,是王爺的推斷,接下來是我的想法。」


    「那日在夜市,你有意讓駱駝受驚是真。但比起通知樓上的人,你更想吸引周圍人的注意,讓當日來逛夜市的人都知道,我和王爺也在那。」


    「畢竟蘇含章在暗,我們在明。倘若王爺真循著蛛絲馬跡,找上明月樓。樓裏到處都是他們的人,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是王爺,恐怕也插翅難逃。」


    「倘若王爺真有什麽閃失,蘇含章大可以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宇文漣,自己全身而退。反正也沒人知道,他去過碎葉城。更沒人會相信,他會去害王爺。」


    「所以你才把事鬧大,把街上的人都吸引過來。蘇含章沒法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動手,未免暴露行蹤,隻能選擇撤退。如此,我和王爺才能平安。我說得可對?」


    關山越已經被這一通話繞暈,皺著眉,掰著指頭,蹲在牆角整理思緒。


    雪藻呆怔了半天,等回過神來時,發現沈黛一直看著他微笑。眉眼彎彎,梨渦淡淡,燭火在她麵頰氤氳開輕柔的光,剪影投在窗前桃花紙上,天然是一幅上好的仕女畫。


    雪藻由不得紅了臉,撇開臉,梗著脖子道:「你……你別自作多情了!我就隻是想給我家主子通風報信,沒你想得那麽複雜!」


    話雖這麽說,他眼梢的餘光卻偷偷瞟了過來,可憐巴巴,像是在告訴她:自己方才那番話是假的,別信。


    沈黛抿唇忍笑,不由暗歎了一聲。


    說這兩人不是兄弟吧,但這口是心非的毛病卻是一脈相承。


    同時,她也有些驚訝。


    認識了這許久,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雪藻這模樣,沒有刻意偽裝的乖巧聽話,完全由自己的真性情說話。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知道誰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也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報恩;被人說中心事,會臉紅害羞,甚至還有自己的小脾氣。


    這樣多好啊……沒有壓抑,完全活成自己。


    「行!」


    沈黛哼了聲,也不跟他端著了,著手收拾茶具,「那你同我說說,你為何非要‘給你家主子通風報信’?你就不怕他生氣,懲罰你?」


    想起蘇含章那隻帶血的板紙,沈黛不寒而栗。


    這家夥的懲罰,隻怕一般人消受不起……


    雪藻又不說話了,本能地去咬下唇。


    多年被當成女孩子教養,這習慣他總是改不掉。戚展白說了他幾次,他也在努力改。齒尖一碰上唇瓣,他便跟立馬鬆開。


    遲疑了會兒,他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


    一根細長的竹簽子,尖處透著淺紅,像是被什麽水果的汁液染透了。簽柄為了美觀,被雕成了朵精美小巧的海棠。


    沈黛眼皮一跳。


    她喜愛花草,最愛的便是海棠。她身邊一應物什,也都帶著海棠紋樣,便是竹簽子這麽可有可無的東西,她也喜歡讓匠人在上頭雕出花。


    思緒散開又收攏,沈黛想起來了,「這可是你剛進王府那會兒,我同你吃西瓜時用的?」


    雪藻點了點頭,下意識又要咬唇。想起戚展白的話,他忙抿了唇,手在膝上不安地搓揉著,還是不敢看沈黛的眼,「長這麽大,這是第一次……有人給我紮西瓜吃……」


    所以他就把這竹簽子保存到了現在?


    蚊呐般的聲音,在靜夜裏回蕩,沈黛心頭不覺一震,心中泛起一絲難言的感覺。


    真像啊。


    即便不是親兄弟,性子卻像極了親兄弟,連對親情的渴望,都出奇得一致。奈何造化弄人……


    她正忡怔著,外間傳來一串雜遝的腳步,夾雜紛亂的說話聲。一群人的身影移過來,投在窗戶之上的黑影從丈二金,縮成了正常大小。


    雪藻跟驚弓之鳥一樣,從椅子上彈起,惶惶不安地低頭捏著衣角。


    戚展白先推門進來,瞧見他,眉心折出深刻的「川」字,瞪向關山越。


    關山越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我的主意。」沈黛替他解圍。


    見後頭宇文均和王容與攙著虛弱的鳳瀾郡主進來,她心驚了一跳,同戚展白說了句:「等會兒再同你細說。」便讓出自己的位置,又沏了盞溫茶遞到鳳瀾郡主手中,讓她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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