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家夥近來的行蹤實在詭異。


    沈黛在王庭問了一圈,大家都不知他最近早出晚歸,是在忙活什麽,就隻瞧見他每日都往西去。


    往西?


    西邊是一片戈壁……


    來西涼這幾日,沈黛隻在王庭附近轉悠過,至多隨戚展白去東邊地草場騎過馬,並未去過戈壁。


    踮足眺望晚霞底下的連綿沙丘,沈黛有些猶豫。但想想戚展白近來的古怪,她又不禁擔心,他為何要去戈壁?會不會在裏頭出事?遲疑片刻,她捏緊手裏的犀角燈,還是走了過去。


    不進戈壁,就在道邊等他,應當就沒事了。


    可老天爺似乎存心在跟她作對。


    才剛走到草原和戈壁的交界處,沈黛的腳就不慎踩進鬆軟的沙土,崴了一下。撕心裂肺般的疼,她由不得咬緊了牙關,光潔的額上很快沁滿了細密的汗。


    她想往回走,腳踝已一點點腫起,動彈不得;張口想喚人過來幫忙,可從這位置看去,王庭都縮成了豆子大小,她便是喊破喉嚨,也沒人能聽見。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大概說的就是她現在這狀況吧。


    沈黛苦笑了下。


    戈壁不比別處,氣候就沒穩定過,白日和夜裏更是兩副麵孔。這會子太陽剛沒入地平線,周遭的氣溫就跟掉入冰窖裏頭似的,迅速降了下來。


    是真的冷啊。


    一件鬥篷已經擋不住這盛氣淩人的惡寒,沈黛搓著雙臂,佝僂著坐下來。


    視線茫茫望向天頂,陰雲密布,一絲星輝和月光都沒有,混沌蒼黑一片。似有雪沫子落在臉上,犀角燈氤氳開團光,隱約能看見雪墜落的走勢,沙沙的,跟撒鹽一樣。


    這樣落魄的局麵,更易叫人胡思亂想。


    沈黛抿了抿唇,有點想哭。


    大約是秋末冬初的草原太過蕭瑟,也或許是生病的緣故,她變得格外敏感,心裏沉重得像灌了鉛。明知多思無益,她還是總控製不住,將戚展白的躲避,同爹爹的事聯係到一塊。


    努力想把這念頭拋出去,可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這些,一輪一輪地,跟鑿子用力刻在她腦子裏一樣。


    難不成……他們真就要因為這個完了?


    光是想想,沈黛懸在半空的心,便一陣陣痙攣收縮。


    前世那種孤寂感,又順著四肢百骸蔓延上來了,她抽噎了聲,臉在膝頭輾轉,央求地喚道「小白……」


    卻也就在這時,草地上有「沙沙」的輕響。沈黛心裏蹦了蹦,還未及抬頭,頂上便「嘩啦」罩下一片溫暖,帶著她熟悉的冷香。


    「這麽晚了,你跑這裏來做什麽?」戚展白脫下自己的氅衣,焦急蓋在她身上,兩手捂住她纖細的雙肩,上下細細地搓揉取暖。


    犀角燈毫無遮掩地照在他臉上。


    他瘦了,才幾日沒見,腮幫子都凹了進去。嘴巴一圈留了淡青的胡渣,原本俊秀的鳳眼也布滿憔悴的血絲。


    隻是望著她時,依舊熠熠生著璀璨的光。


    但也僅是一瞬,他眉眼間便凝結冰霜,「這是戈壁!要是走丟了,我看你……」


    卻聽一聲極其細弱的嗚咽,沈黛揚起一雙通紅的大眼睛,大喊一聲「小白」,便鑽進他懷裏哇哇大哭。氅衣從她肩頭滑落,她也顧不上撿。


    「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你怎麽這麽壞啊,我生病了,你都不來陪我……是不是因為我爹的緣故,你再也不喜歡我了……是不是?小白……」


    她沒頭沒尾地一通哭,捏著小拳捶他肩膀。人哭得撞了氣,一張蒼白的麵容仿佛夜風中的芙蕖,下巴蓮萼尖尖,嬌嫩的眼尾暈開薄紅,纖瘦可憐。


    戚展白嘴裏剩餘的半截訓斥,就這般堵在了嗓子眼裏,再發不出任何聲響。溫熱在他衣襟濕了一大片,蔓延至左邊胸膛。腔子裏微微抽疼,片刻,又化開一片異樣的柔軟。


    若說自己完全沒有因為鳳瀾郡主的話,而心生波瀾,那必然是假話。他不是聖人,吃五穀雜糧,自然有他自己的軟肋。這幾日,他也的確有躲著她的意思。


    但不要她,不喜歡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丫頭表麵看著大大咧咧,萬事不經心,但實則比誰都敏感。養死一朵花,她都能難過十天半個月。他害怕自己沒收拾好自己的狀態前,會嚇著她,惹她多想,這才盡量躲開她。


    沒成想,竟適得其反。


    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她,現在卻發現,到底還欠了些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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