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點點頭,短短幾日,王庭上下就發生了這麽多事,還放跑了宇文沁,的確是該好好整頓一下。


    換做從前,戚展白不陪自己回去,沈黛定會留在他旁邊死纏到底,可眼下,她反而鬆了口氣。


    眼下這局麵,她當真不知該怎麽麵對戚展白,隻道了聲:「好。」


    便快步逃跑似的離開了這裏。


    早間下了一場雨,草原的秋意被澆灌成了冬寒,一絲絲從空氣中滲出來,透著濃鬱的刺骨感。


    回去住處,沈黛身心俱疲。


    這幾日夜裏,都是她睡床,戚展白睡地氈。每晚入睡前,沈黛都愛纏著他逗上一回,讓他同自己一塊睡床上。今夜她是沒這興致了,更沒這膽子。簡單梳洗罷,她便仰麵倒在床上。


    春纖恐她著寒,想給她添一個湯婆子。她隻搖頭道不必,側身背對她們,合上眼睡過去。


    卻是根本睡不著。


    鳳瀾郡主的話,就像噩夢一樣,在她腦海裏縈繞不絕。


    沈岸,字泊舟。


    他是沈家賴以泊舟的港岸,亦是整個大鄴的賴以泊舟的港岸。


    宦海沉浮這麽多年,他一向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對朝廷、對百姓更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直都是她和哥哥的驕傲。曾經那麽多政敵都想打壓他,都從來沒找到他任何破綻汙點。


    可這回,他怎麽就牽扯進了二十年前戚家的事情裏頭?


    還跟皇嗣扯上了關係。


    到底是誰指使他這麽做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們當時真的很需要一個剛出生的男嬰,那為什麽會選中戚家?


    戚家那時候雖然已經沒落了,但畢竟還是官身,祖上的萌蔭還在呢!他怎麽就敢搶他們家的子嗣?就不怕戚家報複麽?


    多可笑啊。


    她活了兩輩子,和爹爹在同一屋簷下相處了兩輩子。到如今,她這個做女兒的,竟生出了一種從未真正認識過他的感覺。


    倘若這事坐實,那她和戚展白……


    沈黛咬住下唇,狠狠閉上眼,不敢再往下細想。


    長風裹挾著秋夜的寒意,從窗欞上滾過,朝著她撲去。白色帳幔如浮雲般橫飛,籠罩了她嬌小的身軀。


    沈黛身上有薄薄的冷汗,針尖般一顆顆咬牙切齒地往肌骨裏鑽,一種難以言說的疼痛。


    沈黛由不得蜷起身子,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夜色籠罩在她身上,整間屋子一片死寂。


    這夜戚展白是何時回來的?沈黛不知道。早間他又是何時走的?沈黛也不知道。


    或許,他根本就沒回來過。


    望著地氈上疊得跟豆腐塊一樣的被褥,沈黛眼眶微微發澀,臉埋進被子裏,迷迷糊糊又睡過去。再醒來,她仍覺頭昏腦脹,渾身綿軟無力,張嘴想喚人進來,嗓子卻啞得發不出聲音。


    顯然是發燒了。


    春信著急忙慌跑去給她尋醫官,春纖留下照看她,雪藻也跟在旁邊幫忙。這期間王容與來瞧過她,給她帶來了鳳瀾郡主和宇文均賞賜的滋補品。都是西涼頂頂尊貴的藥材,宮裏頭也未見得有。


    可戚展白還是沒回來。


    沈黛昏一時醒一時,就這麽恍恍惚惚過了一日,直到夜裏,燒才將將退去。


    她抱著本書坐在桌案前,本想等戚展白回來,可她身子骨實在虛,這一病,又帶起從前許多病灶。一本書看了沒多久,她便昏昏睡去。


    再醒來,她已經從椅子回到床上,昨日那卷書好端端放在枕邊。


    可地氈上還是空無一人。


    接下來幾日也都是如此。


    無論沈黛熬到多晚,都見不到人,想早起守株待兔,可偏偏,都沒他起得早。


    倒像是他刻意在躲著她似的……


    這念頭一起,沈黛心底便克製不住湧起一陣細密的刺痛,仿佛千萬根銀針同時紮過來,指根收緊,書頁被捏出了一道極深的折痕。


    「姑娘,該吃晚飯了。今夜全是你愛吃的,還有一整隻羊呢!」春信拍著自己衣上沾濕的露珠進來,見沈黛換了厚實的衣裳,疑惑問,「姑娘這是要出門?」


    「嗯。」沈黛囫圇點頭,垂眸綁鬥篷上的係帶,「屋裏太悶,我出去散散心。你們先吃吧,不必等我了,把那隻羊也吃了吧,不用給我留了。」


    話音未落,她便跑出門去。


    所謂散心不過是借口,她主要還是跑出來尋戚展白的。


    經曆過一世的誤會,她不希望這輩子他們倆也這麽稀裏糊塗地含混過去。有些話還是要當麵問清楚,哪怕戚展白真要因為她爹爹的事,與她一刀兩斷,她也要死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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