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戚展白沉出一口氣,眼裏沉澱著山巔之後背陰的光,「咱們至今還沒弄清楚,他千方百計要殺我的理由。」


    此言一出,沈黛心尖蹦了下。


    或許,這才是一切矛盾的關鍵。蘇含章到底為何非要取戚展白性命?如果他真是戚家的孩子,並且他也知道這一點,那就跟沒理由,要殺自己的親哥哥。


    倘若他真是戚家的孩子……


    沈黛不自覺捏緊了手,抬眸看眼前的男人。


    這幾日,比起知道她爹爹與此事有關,更令他難過的,應該是自己的親弟弟非要致他於死地吧。


    再去看手裏的寶石,她鼻子泛酸,雙臂勾住他脖子,怯聲道:「小白,我以後一定會乖乖的,再也不任性了。」


    她臉靠在他肩頭,輕盈的分量,有臨水照花般的柔情,嗡噥的聲音莫名嬌憨。


    戚展白眼底的霾色散了散,知道她又胡思亂想了,撫著她烏緞般的長發,側頭拿臉頰貼上她清香的粉腮,答得幹脆:「無妨,你是我的昭昭,這便是你在我麵前放肆任性的資本。不要為我改變,你現在這樣就很好,隻有一點……」


    他眸光暗了暗,「不要再讓自己陷入險事之中,更不要像今日這般,讓我找不到你,好不好?」停頓片刻,哽咽地接上,像個迷失的孩童,「我會害怕。」


    撫摩她頭發的手,也克製不住微微發抖。


    曾經不苟言笑的冷麵王爺,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沙場,他都是一副刀槍不入、成竹在胸的模樣,人間的七情六欲在他身上都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除了上回她被蘇元良擄走,幾時還見他這樣彷徨無措過?


    這個男人,把冷漠和堅強留給了世間,唯獨在她麵前會脆弱,會迷茫,甚至也會有害怕的時候。而這些不好的情緒,也全都因她而起。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當真是愛慘了她……


    沈黛腔子裏似堵了團棉花,發不出聲,唯有拚命點頭,拚命抱緊他,恨不能將他揉進自己骨血裏,才能將自己的心意完全告知於他。


    ☆☆☆


    距離草原千裏之外的某座庭院。


    宇文沁輾轉逃回來時,月已上中天。青白月光漶漫過僻靜的庭院,草木花石皆闃然,不禁讓人生出一種鏡花水月的迷離錯覺。


    一路為躲追兵,她已是精疲力盡。本想倒頭就睡,奈何那人還在等她,她隻能隨青山先去赴命。


    屋內比院子裏還要靜,凍住了似的。


    月光穿堂入戶,在窗前投落一片琥珀色的光。


    蘇含章側倚軒窗,曲立起一隻腿,手肘撐在膝頭,纖長細致的手指托著腮,以一個恒定的姿勢久久長坐,像是被琥珀包裹住的人。


    雪白無瑕的衣袂逶迤在地,月色中,隱約有流光順著繁複的銀線雲紋流淌。而他輕輕撚轉的指尖,海棠發簪在輕輕閃爍。


    微弱的一點星芒落進他眼裏,深不見底的黑眸似乎也有了點難測的光。


    即便不問,宇文沁也能猜到,那發簪是誰的。


    多可笑啊,當初在大鄴為質的時候,她舉目無親,他在她最危難的時候伸出援手,她便以為這人就是她全部的依賴。


    自己放著金尊玉貴的西涼公主不當,一次次為他犯險,他都從未拿正眼瞧過自己,害她都以為,他本就是這麽個冷血冷性、不懂情愛的人,世上沒有哪個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卻偏偏,有人入了,那人還是……


    此番任務失敗,多半也是因著那死丫頭。


    眼下自己誠惶誠恐趕來負荊請罪,那丫頭還不知在戚展白懷裏怎麽恩愛纏綿呢!而更可氣的是,就連她要請罪的主子,此刻心裏惦記的竟也是那丫頭!


    宇文沁由不得攥緊了手,十隻尖尖指甲掐入掌心,視線偷偷往上打量。


    既然他不是真的六根清淨,那這頓罰,也不是沒有轉機……


    定了定心神,宇文沁將衣襟扯開些,蓮步輕移,去到旁邊的青玉案上斟了兩杯醴酒,行至蘇含章身邊,將其中一杯酒捧於他麵前。


    疚悅石叭衣嘩獨


    「如此枯坐著也無趣,就讓沁兒來陪殿下喝一盅吧。」


    蘇含章從發簪上抬起視線,淡掃她一眼,順著她手指看向那杯酒。


    沒接受,但也沒拒絕。


    沒拒絕,就已經是個很好的開端。


    宇文沁按耐下心中的竊喜,仰頭自飲了一杯,冰肌隱約泛粉。舉起另外一杯,望住眼前的男人,媚眼如絲,「沁兒已先幹為敬,殿下難道不喝嗎?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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