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膽!我……本官、本官判案,當是小心求證,你怎敢誣指本官聽信讒言?這一狀,可是有憑有據的。這刁婦,才剛認了曾去為魏家少夫人看診,還妄言誣指受害者入罪——」


    「誰告的狀?」他驀然打斷縣丞的話,隻問。


    「當然是受害者家屬!」


    「受害者家屬?」蘇小魅再挑眉:「啊?難道就是這位魏家少爺?」


    「自然便是我!」那魏家少爺,神氣起來了,指著那還趴跪在地,無力起身的白露,控訴道:「這賊婦用花言巧語,蒙騙了我媳婦,教她來得了家裏,還讓她騙了財,最後更讓她下毒害死。」


    他冷冷的問:「你既確認妻子遭其謀害,怎拖延至此才提出狀書?」


    「這——」魏少爺一愣,一時無言,不由看向自家親爹。


    魏大人端著茶,老神在在的道:「當然是因為,先前咱們十分信任應天堂來的大夫,可喪禮後一月,我兒才發現,家中有財物漏失,一問之下,奴仆方說,是我兒媳拿給了應天堂的大夫,那物是家傳之寶,不可能作為診金供出,倒回去想,這才驚覺,自應天堂的人來看診之後,我家兒媳身子每況愈下,頗有蹊蹺。唯恐冤誣了人,老夫明察暗訪,多有偵訊,確認了這事,方擬狀書上告縣丞。」


    這是廢話。


    這老狐狸知應天堂的後台是鳳凰樓,怕一狀無法告下,才竭盡思慮的布下這局,蘇小魅心知肚明,可他沒同他爭辯,隻客客氣氣再問。


    「是這樣啊,那狀書是大人你擬的?」


    「是。」老狐狸頷首。


    「告官的也是大人你?」他再問。


    「當是如此。」老狐狸氣定神閑的說。


    蘇小魅瞧著那以為旁人動不了他的前任狗官,笑了。回首瞧著案後現任狗官,道:「大人,你聽清楚了?」


    「當然。」這有什麽好聽不清楚的?狀紙都還在他桌案上呢。


    「大人真要辦這案?」


    「本官確要辦這案。」不過他本想是打算速戰速決的,誰知殺來這程咬金。


    「那好。」他雙手負於身後,不讓自己多看白露一眼,隻看著公堂內之眾人,朗朗揚聲道:「民女白露,因疑涉在三年內,以毒藥藥殺七人至死,今嶽州刺史查其有異,特上書刑部,請求將吏支持調查,是以小魅才會受命前來洞庭,協助刺史大人辦案。」


    這一說,急轉直下,讓所有人盡傻眼。


    怎麽,這人不是來幫白露姑娘的?竟把原本一條人命的案子,搞成七條連環命案?


    蘇小魅不疾不徐,瞧著那幾乎已鬆了口氣的縣丞和麵露喜色的魏家父子,再道:「因受害者人眾,遍達三縣一州,刑部尚書大人指示,此案應破其例,教三位縣丞及刺史大人,至嶽州共審!」


    他說著,便從懷裏掏出一封公文,上遞桌案。


    眾人聞言再一愣,不由得麵麵相覷。縣丞更是飛快將那封公文拆開來看,一看之下臉色一沉,瞬間刷白。


    瞧著那大人的白臉,蘇小魅冷聲再道:「大人,方才你也聽清了,這魏大人說狀書是他擬的,告狀的人也是他,是嗎?」


    「是……」縣丞回得也有些虛。


    蘇小魅聽了,劍眉一橫,大眼一瞪,喝道:「來人啊!把魏大人押起來!」


    「你說什麽?!為什麽要押我爹?」魏家少爺大驚,怒咆。


    「大膽刁民!你、你憑什麽?」魏大人更是老臉一白。


    蘇小魅冷眼看著那老頭,譏諷的道:「魏大人,你枉為前任縣丞,難道忘了,律令中有規,前人合禁,告人亦禁?在事實真相未明之前,除被告應即收押問訊,即使告罪者,亦要收押!」


    這一句,叫堂上眾人盡皆一愣,魏大人的臉更是一片死灰。


    依律法,確有其規,但他告官之前,可沒想過有人竟敢押他。


    「放肆!我可是前任縣丞啊!我是縣丞啊——」


    「法即是法,律便是律!即便是現任,一樣要押!」蘇小魅冷眼看著他說,再喝一句,聲穿公堂:「來人啊,把這姓魏的押起來,一並帶往嶽州問審!」


    見案後縣丞抓著那紙公文,嚇得臉色發白,沒有阻止,縣尉們察言觀色不再遲疑,立時有人上前,持杖押下那姓魏的前任縣丞。


    縣丞看著人押了魏老太爺,又匆匆揮手教人拉走了暴跳如雷的魏家少爺,以免他再生是非。跟著,他便看見那將吏在眾目睽睽之下,小心的抱起了氣若遊絲的白露姑娘,讓她趴在他肩頭上,瞧著他道。


    「大人,未免此案真有人指使,或意圖滅口,這疑犯白露,我便先行押往嶽州城牢審訊,你有疑議嗎?」


    縣丞瞧見他帶著殺氣的眼,一句不敢吭,隻搖了搖頭。


    他見了,冷聲再道:「那麽還請大人派兩名縣尉陪同,備一不得有窗,門需有簾的車馬,與我押此疑犯。」


    「那是當然。」縣丞聽了,趕緊揮手叫人去備車。


    「正式開審之日,刺史大人會擇日再行通知。」他盯著那縣丞,出言警告:「此案牽連甚眾、且廣,屆時逐字逐句定皆會有主典錄事,上報朝廷,供刑部、中書、大理寺、禦史台等審議複核,莫怪小魅不曾提醒大人,大人既要審案斷獄,務必將此案相關人等一並押至嶽州城,小心求證、不得有誤,你可好自為之。」


    語畢,冷冷的再瞧那臉色發青的縣丞一眼,他方抱著不斷冒著冷汗,麵目蒼白虛弱的人兒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白露在他抱起她時,就幾欲昏厥,他還未行至車馬,她已完全昏了過去。


    他強忍著替她療傷、為她拆下腳鏢的衝動,隻是抱著她,運氣以掌對著她的心口,護住她虛弱的心脈。


    車馬駛過颯颯寒風,揚起幾許白雪。


    馬車轆轆向前行,輾壓過冰雪,駛出了縣城,在夜下趕路。


    即便他已夠小心,可她傷得太重,一路上,她背上的血,依然浸濕了他捧著她腰臀的大手。


    有那麽一瞬,他幾乎害怕她會死在他懷中,可她的心尚在跳,他盡力將氣過給她,死命忍著不先幫她療傷。


    如果可以,他真想直接帶她逃走,遠走到天涯海角,廝守終身,可他知她不會肯的,待醒來後,定會又再回來。


    所以,他忍著,隻護著她,


    當月過中天,嶽州城終於在望,城牆上,亮著燈火。


    縣尉駕著車馬在城門外停卜,對守門的人亮出官牌,順利入了城。


    蘇小魅讓那兩名縣尉看著他抱著她保持著原樣下車,親自送她入了州府的大牢,他不想讓她坐牢,他清楚在牢籠裏的感覺,可她要脫罪,必要先過這一關。


    他威脅利誘的設法和典獄打點好牢裏的狀況,才逼著自己走出來,再帶著那兩名縣尉去見刺史,稟報案情,然後方教他們離開。


    待得那兩名縣尉一走,他立即回轉獄中,點起了燈,低頭檢查她的傷勢。


    在那縣衙裏,除了第一眼,他始終沒有敢再看她,一路上都不敢,怕自己壓不下胸中那股怒火,怕他忍不住壞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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