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史擺手,示意轎夫抬起轎。


    誰知,剌史大人突又掀起轎簾,瞅著那一對尚黏在一起的男女,喊道:「姓蘇的,你給我記得好好把魏家少夫人的棺埋回去,厚葬人家啊!」


    他抱著白露,看著那刺史大人,朗聲回答。


    「小魅知道。」


    刺史大人見了,方擱下簾子,在轎子裏蹺起了二郎腿,下令道:「好啦,回府吧,我家夫人還在被窩裏等著哪。」


    轎夫抬起了官轎,晃啊晃的晃下了山。


    辟轎前後,有官尉與執刑問事們緊緊跟著,當然看戲的小老百姓,更是前簇後擁的追隨幾位大人與那囚車下山去了,他們可趕著要進酒樓,和人說說這大爆冷門最新的案情呢。


    下雪了。


    雪花飄啊飄的,從天空上落了下來。


    不一會兒,現場剩沒多少人,應天堂的人圍了過來,在白露身邊噓寒問暖,仵作整理著自身的工具,幾名官衛在蘇小魅的指示卜,將棺封了回去,埋回墳裏,再一鏟鏟的將土蓋上。


    有那麽瞬間,白露想上前詢問阿魅,可旁還有人,她雖有滿心的疑惑與不安,卻還是強忍了下來,看著他鏟土,焚香,將一切都安了妥當。


    直至他忙完了,方與她和應天堂眾人,坐著車馬離開。


    是夜。


    聲寂寂。


    雪滿枝頭,壓得枝彎葉垂。


    悅來客棧裏,如往常一般,住滿了人,可這回卻全都是應天堂的老老小小,大家一並慶祝著白露姑娘無罪開釋,有些男人喝著酒,幾位姑娘唱著歌,更有大叔與大娘,在旁熱切的討論著開棺驗屍時發生的一切。


    可身為主角的白露卻已因疲倦,早早就被蘇爺送回了房間。


    客棧上房裏,貼心的掌櫃早讓人以小爐將一室熱得暖烘烘的。


    男人握著女人的手,讓她坐上了床,端來了熱水,脫去了她的鞋襪,替她清洗這些日子來被銬著的雙足。


    雖然他在牢裏時,曾拿布包著那鐵鐐,可即便隔著布與羅襪,她的細皮嫩肉,還是被磨出了傷。


    白露瞧著他低垂的眉目,還有些恍惚,還不能真的相信,自己真的脫了罪,竟真的與他能有將來。


    一時間,千頭萬緒,她滿腹的疑竇,卻不知從何問起,到頭來看著他這些日子略微削瘦的麵容,她不自禁抬手輕撫,隻吐出一句。


    「原來,你真的都知道……」


    「我說了,我知道。」他微笑抬眼瞧她,溫柔的替她的雙足上藥。


    「你怎麽發現的?」她瞅著他問,她是真的好奇,過去她一句未提,怎樣想不透,他怎會知棺裏的屍有問題,還這般變了戲法。


    他噙著笑,放下她的雙足,道:「你說人是你殺的,我道是你在說謊,以為你包庇了誰,怎樣也想不透,你怎麽可能會那般狠心的致人於死,就算真是連環殺人犯,也不會同你一般傻,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等人來抓,更別提會同我承認了。」


    她看著他從包袱裏拿出一件她的衣裳,回身解開她的衣帶,邊道:「可你執意要說人是你殺的,那回我氣走,想了很久,想你怎能對我那麽狠,你分明對我有情,卻仍能對我那麽狠。」


    說著,還要用怨懟的眼瞅她一下。


    白露不舍的看著他,低喃著:「對不起。」


    他笑了,趁她不備,伸手解開了她腰上的衣帶,道:「我不甘心,卻放不下你,幾次要刺史挖墳開棺驗屍,他卻拖著不做,說證據不足,不能隨意開棺擾民。可我那時惱了、急了,我知你沒下毒,知你就是要等著人來抓你,那具屍能證明你的清白,我不能看著你被冤死,所以我挑了個三更半夜,自個兒帶了鐵鏟,上山挖墳——」


    她愣了一愣,眼圓睜,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你什麽?」


    他抽掉她的衣帶,脫去她的外衣,扔到一旁,朝她露齒一笑,「我去挖墳,林家二夫人死得最近,可你要人將她火化了,這一招真的很聰明,燒光了就什麽都查不到,你若早想到,就沒後麵這些事。魏家少夫人死才四月,所以我先去挖她的。我搞了一晚上,本以為棺裏定是石頭,人早被你換掉了,誰知棺裏竟真有屍,我登時傻了眼。」


    對眼前這男人,她呐呐無語,半晌隻道:「那你還信我?」


    「我當然信,我見過真正嗜血的殺人犯,你不是那種人。」他垂首研究她的孺衣,找到了衣帶子,解開了它,說:「我知道你不是,我曉得有事情不對,我遺漏了什麽東西,卻一下子想不明白。」


    他褪去她上身的襦衣,解開她裙裳的結,邊說:「我在墳旁躺了一夜,直至天大亮,看見了草尖上的露水,才整個想通。你很聰明,做事又小心,你說著謊中的謊,遮蔽了我的眼,我一直以為你說謊,到那時方知你沒有,你真的殺了人,殺死了那些被虐打的女人。」


    她屏住了氣息,昂首凝望著他。


    蘇小魅愛憐不已的瞧著眼前這聰明又膽大心細的女人,莞爾一笑,道:「我真的差點也著了你的道,可當我確定你並沒有說謊時,我再次查看棺裏的屍體。我看過許多屍,我早該在一開始就發現,但我太心急,看到棺裏真的有屍,讓我大受打擊,沒想到經過了那麽久時日,她不應該那麽完美。」


    她的裙裳落在地上了,真好。


    低頭看著終於隻穿著單衣,任他寬衣解帶的小女人,他微微一笑。


    「而且,她是香的。」他說著,再伸手,三兩下便解開了她單衣的腰帶,垂首在她耳邊,嗅聞著,然後啞聲說:「太香了。」


    「我隻想到下葬前,有人會要看著封棺……」白露輕輕一顫,瞅著眼前退開站直的男人,看著他小心的解著她單衣側邊,那以兩條細長衣帶打出的小結,他長了老繭的手指很大,但萬分靈巧,他很快解開了一個,再一個。


    她聽見自己喃喃道:「我沒想過會有人事後還去挖墳……」


    「相信我,會去挖墳盜墓的人可多了。」他告訴她,一邊又解開了一個小結,說:「你沒瞧她整身穿金戴玉的,光一隻鐲子,就能讓平常人家一家四口吃上好幾年,是洞庭這兒民生富足,若在貧瘠一點的荒地,越是有錢人家的墳,越是容易被人開棺偷盜。」


    白露呐呐又無語,心神因為他的行為有些渙散,不太能集中。


    他解開最後一個結了,開心的問:「那屍首,是你做的,對吧?以木頭為底,其上敷蠟為膚,讓那屍看來更似真人,之後再擦上粉、加上胭脂,就幾可亂真了。」


    「你怎知是蠟?」她喃喃再問。


    「我……」他張嘴,將她拉進懷裏,咬了她小嘴一口,說:「吃了她。」


    「什麽?!」白露一下子醒了過來,小嘴微張,愣瞪著他。


    「我得確定你是用什麽做的,所以我摳了一點臉皮來吃,那是蠟,是蜂蠟與木蠟混合的蠟。」他噙著笑,瞅著她道:「你是用藥堂裏的大鍋加熱的吧?那蠟還帶著藥味呢。」


    白露看著眼前的男人,震懾不已。


    誰能料到,他看到了屍,還不死心,見到了證據,還不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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