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他自己覺悟得早,這才終於過了數年的安生日子。


    「平心他……」心中一動,他忽而問道,「是怎麽生病的?」


    她默了默,說道:「娘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平心自小身體偏弱,性子也很內斂,他十三歲那年,爹有個妾室正受寵,但因一直無所出,日子久了心態就有些失衡,有一回她屋子裏有個新來的小丫鬟不小心打翻了她求子的湯藥,她大發雷霆動了鞭子,小丫鬟受不了疼就跑了出來,正巧撞上了平心。」


    「那妾室追上來要綁人,平心就攔在了中間為小丫鬟說情。結果……」寧婉清說到這裏,明顯深深吸了一口氣。


    花令秋聽出了她時至今日依然憤懣的心情。


    「那妾室竟然罵起了平心,」她冷冷道,「還說他是災星克死了娘,繪聲繪色地跟他描述他如何破肚而出害得母親鮮血橫流。」


    「平心情緒激動昏了過去,高燒不退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她說,「之後再醒來,就十分怕血和畏懼見外人了,起初連房門都不肯踏出去一步,這幾年我們用心照顧著,他才有了些好轉。」


    花令秋想起外頭有個關於她的幾年前的傳聞:「你說的那個妾室,就是被你廢了嗓子的那個刀馬旦出身的戲子?」


    寧婉清從不畏懼承認自己做過的事,外間說她身為女子卻太過心狠手辣的話她都知道,並不覺得有什麽不敢麵對的,於是她仍是坦然地應了一聲:「嗯。爹把她趕出了豐州,我覺得這樣不夠,所以半路截住人廢了她那所謂的‘百靈嗓’,她用那嗓子如何哄男人我不管,但那嗓子既然還能殺人,我自然要將它當做凶器廢了。」


    花令秋卻聽出來她言語間的未盡之意:「你其實,也挺埋怨嶽父的吧?」


    這一回,寧婉清許久沒有說話。


    久到他以為她不會回應,這場夜談就此結束的時候,她卻忽然悶悶地,仿佛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爹對子女確實很好,可是……如果他能珍惜娘親,不納妾就好了。」


    花令秋愣了一下。


    而她卻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大妥當,心中一陣紛亂,隨即找補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姐弟的情況……」


    「我明白。」花令秋於暗色之中似淺淺笑了一笑,「你不必解釋,我本是妾室所出,這是事實。」


    寧婉清想再說些什麽,又擔心越描越黑,但現在這樣看不清對方的容貌神情,她實在拿不準他到底有沒有介懷,她不禁有些懊惱自己忽略了他的感受。


    有些事,有些話,她既然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就更不該對他說才是。


    可偏偏,她聽著他的聲音一點點在融入她的生活,還有她的心,就不自覺漸漸失了言語的分寸。


    但說出去的話如覆水難收,她若再多說下去,反而顯得自己好像很在乎他庶子的身份,既然已經這樣……她想,隻能以後慢慢再讓他明白了。


    但饒是如此,她仍難以抑製地覺得心中陣陣沮喪。


    「清清,」花令秋卻在此時忽然喚了她一聲,「你若不介意的話,明天我們去你師伯那裏的時候,把他們兩個也帶上吧?」他說著,又意味深長地一笑,「男孩子,還是要出去見見天地才好。」


    寧婉清雖不知他葫蘆裏想賣什麽藥,卻已忍不住笑了。


    「好,」她隔著薄薄的紗帳看著窗前臨光的那道朦朧身影,有種與他目光相迎的感覺,須臾,她溫聲回道,「聽你的。」


    鐵弓門是寧婉清生母的娘家,論起曆史資曆,和紫霞山莊可以說是不分伯仲,然而不知是地處偏遠還是當家人太過低調不善經營的緣故,其實在寧婉清的外公當家時,鐵弓門在聲勢上就已經差紫霞山莊許多了。


    到如今門下弟子漸稀,鐵弓門這一代的當家人倒也不急不躁,仍然在山上過著閑適隨意的日子,上上下下幾十個人的日常開銷主要依靠的是山上自給自足,山下兩畝薄田的租金,還有當初寧家給的聘禮——兩家鋪麵的收益。


    寧家的馬車沿著山路蜿蜒而上,沿途不時有林中鳥驚飛,偶爾還會傳出一些疑似小獸在遠處的嘶鳴聲,寧平心以前也跟寧婉清一起來過,所以倒不覺得有什麽新奇,但寧平誌卻不同,他被榮氏保護得太好,這裏怕磕著那裏怕絆著,又怕他被人帶壞,每日裏上下學堂都要管送管接,最多隻能在城中心逛一逛。


    要不是身為寧家的孩子不學武說不過去,隻怕在她心疼兒子的軟磨硬泡下,慣來也愛護子女的寧承璡也會真由得他再逍遙幾年再說。


    但饒是如此,他啟蒙的時間比起寧婉清當年也算是晚了些了。


    因此當他眼見車外這片真實的崇山峻嶺,看見林子裏偶爾奔過的山雞野兔時,不禁大感新鮮,連自己本來是不情不願才上的車都給忘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外麵不斷劃過的風景,有時好像一激動回頭想問什麽,但看見寧婉清神色清淡的臉又生生給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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