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又在學校晃了好一會兒,林仲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們坐在路邊陰涼處的長椅上,程知予斜靠在陸非白的肩上,聽著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伸出手,看著陽光透過樹蔭落在自己手上的形狀,無意識地勾起唇角。


    這樣的生活,簡單幸福。


    其實仔細想想,好像這跟以前兩個人待在一起的區別也不是很大。她皺了皺眉,側過頭看了陸非白一眼,湊上前去親上他的臉頰,滿意地笑出聲來。


    眉眼彎彎的,陸非白掛了電話,忍不住伸手覆了上去。


    “知予……”看著程知予笑眯眯的模樣,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長臂一攏就把程知予抱在了懷裏。


    兩個人輕言細語地說著鬧著,不遠處教職工宿舍樓內不知道誰家養的鸚鵡咿咿呀呀地說著旁人都聽不懂的話。


    最美好的時光,也不過如此了。


    “好了,去世紀城吧。”陸非白嘴裏說著要走,下巴依然抵在程知予的發間,她咯咯咯地笑,他也跟著輕笑出聲。


    又磨蹭了好一會兒,陸非白才攬著程知予起身,兩個人慢悠悠地走在鋪滿石子的小路上,就像是兩個在校的大學生。


    到世紀城的時候才四點多,陸非白看了看時間,伸手撫了撫程知予的頭發,“還早,我陪你轉轉?”


    程知予沉吟著“嗯”了一聲,“你還真是沒陪我逛過街,那咱們就轉轉吧,不過要說好隻看不買才行。”


    “為什麽?”陸非白的手滑到她的腰間,嘴角帶著一枚笑。


    “不為什麽,就是不大想買。”程知予拉了他的手,輕車熟路地找到滾梯,“咱們是坐滾梯還是坐直梯?”


    “滾梯吧。”說著,陸非白把手移到她的肩上,帶著她走了過去。


    “你怎麽那麽喜歡摟著我?”程知予仰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嗯,喜歡。”他把程知予摟得更緊了一點,直到下巴抵到她的發間,“最好能把你變得小一點,這樣我就能毫不費力地把你帶在身邊了。”


    後來,程知予再想起這個周末的時候,才恍然發覺,其實從陸非白來到霖海市的那一刻,就已經計劃好要走了。


    他不說要不要養貓貓狗狗,不說讓自己辭職,卻說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話。


    彼時她不懂什麽叫“所以知予,在我不能成為我想成為的那種人之前,可以跟我在一起嗎”,等到她懂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滄海桑田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程知予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內試遍了春夏秋冬的衣服,也真是奇怪了,明明已經是夏天,居然還有專櫃在賣春秋天的服裝。


    陸非白趁她換下最後一套衣服的時候,吩咐導購小姐包下來四套衣服:一件毛呢大衣、一條絲質連衣裙、一身薄一點的西裝套裝、一身厚一點的西裝套裝。


    程知予看著他拎的四個袋子,當即便耷拉下來了臉。“不是說好了隻看不買嗎?”


    “怎麽?我給我家小媳婦兒買幾身衣服還不行嗎?”他無奈地衝導購小姐聳了聳肩,導購小姐微笑著走上前來,“小姐真是好福氣呢,有個這麽好的老公。”


    “這不是知予嗎?”


    程知予臉上帶著笑轉過身,看到來人,不自在地鬆開挽著陸非白的手。


    許微微戴了一頂鴨舌帽,帽簷壓得低低的,鼻梁上還架著一副框架眼鏡。如果不是跟陳錦言一起出現的話,她興許都認不出來這就是每天晚上八點出現在電視上的女主播。


    “許小姐,陳律師。”她含笑衝他們點了點頭,指了指旁邊的人,“這是我男朋友,陸非白。”然後側過頭看向陸非白,指了指對麵的兩個人,“陳律師你昨天見過了,另一位是許微微許小姐,我的上一任老板。”


    陸非白衝陳錦言點了點頭之後,把所有的袋子都騰到一隻手上,另一隻手伸出來,“承蒙許小姐之前對知予的關照,我一直說要來霖海市當麵謝謝您,沒想到就在這裏碰上了。”


    許微微禮貌地同他握了握手,微微一笑,挽過陳錦言的手臂,“錦言,你們昨天見過?”


    陳錦言似笑非笑地看著程知予,“可是我明明記得,你昨天介紹的時候說的是‘哥哥陸非白’。”


    “嗯,鄰居家的哥哥,現在是我的男朋友。”既然他當眾挑破,那她也沒必要照顧他的情緒了。“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是男朋友了。”


    陳錦言目光中透出一絲狠戾,然而隻是一瞬,就消失不見,快得程知予以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她不大明白許微微為什麽要當著自己的麵跟陳錦言故作親熱,就像她不明白陳錦言整天麵對著這樣一個長得跟天仙似的妹妹,是怎麽看上自己的一樣。


    後來他們四個人分開,許微微去試衣服的時候,程知予回頭看了一眼。


    光可鑒人的店內,陳錦言坐在最顯眼的位子上,目視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甩了甩頭,挽過陸非白的手臂,“咱們是去吃牛排嗎?”


    “仲昊說這幾天小星好像消化不是很好,所以訂了火鍋。”他不動聲色地回了一句。


    剛才見到陳錦言時程知予的一舉一動都盡收他的眼底,如果是這樣一個人,那他也能放心了。


    “媽媽!”剛到五層,一個火紅色的小肉球就衝了過來。


    程知予彎腰把林小星抱了起來,皺了皺眉,點了點林小星的鼻尖,“你這幾天吃什麽了?媽媽怎麽都有點抱不動你了?”


    林小星緊張地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捏了捏自己的肚皮,舔了舔嘴唇,“最近朱阿姨每天都燉肉拿到家裏來給小星吃,小星其實是長高了,不信媽媽捏捏小星的肚肚,沒有肉的。”


    程知予被他逗笑了,湊過去鼻尖對鼻尖地跟他嘻嘻哈哈好一會兒,林仲昊才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


    “小星,怎麽回事,不過才一個禮拜沒見媽媽,你可都有半年沒見非白爸爸了,都不知道叫人的嗎?”林仲昊拎著林小星的脖頸,順手接過來陸非白手裏的袋子,示意他把林小星接過去。


    “小星,是不是都不認識非白爸爸了?”陸非白笑著捏了捏他的小耳朵。


    “非白……”林小星腦子裏突然閃過了陳錦言曾經對他說的話,猶豫了半天,“到底是非白爸爸還是非白叔叔啊?”


    程知予皺了皺眉,“當然是非白爸爸,非白爸爸多疼你你都忘了嗎?”


    哪怕是小孩子,都會對自己崇拜的人盲目地言聽計從。


    林小星揉了揉鼻子,抽了兩下,“非白爸爸,你別生氣,小星當然知道你疼小星。”


    陸非白揉了揉他的腦袋,“那小星告訴非白爸爸,朱阿姨是誰啊?”


    “朱阿姨是最近老來我家的漂亮阿姨。”林小星雙眼掙得大大的,“個子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她燉的肉可好吃了。”


    “非白你套個小孩兒的話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啊。”林仲昊不滿地揚了揚下巴,走,“訂的六點的桌,晚了該被別人占了。”


    程知予與陸非白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四個人一人一個小鍋,因為林小星的胃不舒服,所以單獨給他點了清湯鍋。


    一盤盤菜上來的時候,程知予自覺地給每個人的小鍋都加了點菜,然後笑眯眯地等著水沸騰。


    期間陸非白一直捏著她的手,倒是林仲昊眼裏始終有些異樣。


    好不容易程知予去了洗手間,林仲昊這才壓低聲音開口:“非白,你們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林小星懵懵懂懂地抬起頭,隔著水汽看不真切對麵的非白爸爸。


    陸非白自嘲般地笑了笑,“什麽情況?過了今天晚上,就什麽情況都沒有了。”


    “你這樣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林仲昊歎了一口氣,跟著搖了搖頭。


    “這怎麽能算是折磨呢?這一天,我盼了二十多年,現在終於實現了,你不是應該替我高興嗎?”他舉了舉手裏的啤酒瓶,自顧自地灌下一大口。


    “可是過了今天……”


    “起碼我們在一起過,有過這麽一天,我就不會後悔。”頓了頓,他見林小星一臉茫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媽媽也不會後悔的,對不對,小星?”


    不遠處的桌上,陳錦言和許微微麵對麵坐著。


    “喲,你也有今天?”許微微嘴裏調侃著,目光落在那有說有笑的幾個人身上。


    陳錦言當然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剛過了河這就要拆橋啊。”他看著鍋裏的水沸了,往裏添了半盤羊肉,剩下的遞到許微微的手中。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程知予居然有孩子?”她正了神色,“而且跟這兩個男人都曖昧不清的,你一點都不介意嗎?”


    “那不是她的孩子,而且,什麽兩個。”陳錦言淡淡地看著她,“她滿心滿眼,就隻有那個叫陸非白的人。”說著,哼笑一聲,“不過很快,她就是我的了。”


    他回過頭,看了眼空著的座位,“枉你還自詡為目光精準的女主播,你難道就沒發現,那個陸非白好像有什麽心事嗎?”


    “你又知道了。”許微微嗤笑一聲,推了推框架眼鏡。


    “我當然知道。”他夾了一塊肉放到蘸料裏麵拌了拌,“你試衣服的時候,導購小姐跟我閑聊,說陸非白給程知予買了四套衣服,這都不算什麽,巧的是,四套衣服剛好是一年四季每個季節一套。”他把肉放到嘴裏,過了一會,再次開口:“一年四季,他這是在道別呢,也就那個小傻妞兒什麽都看不出來。”


    “什麽對不對?”程知予回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最後一句,往座位上一坐,笑眯眯地看著三個人。


    林仲昊不忍地低下頭,攪著鍋裏的菜。


    陸非白捏過她的手,“知予,這個時候才在一起,你怨我嗎?”


    她有一瞬間的窘迫,瞥了林仲昊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又側過頭,貼著陸非白的耳朵:“非白哥,等的時間越久,等到的時候,就越覺得甜蜜呢。”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將將落入林仲昊的耳中。


    他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陸非白,你一直都說,等到自己成熟了,可以不鬧小孩子脾氣傷害她的時候,就把她娶進門。那現在,你後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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