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在1604的窗台上時,程知予眯了眯眼,試圖動一下被壓得發麻的胳膊,卻被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攏了一把,攏得更緊了些。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拿下巴蹭了蹭靠在她懷裏的人的頭發,跟著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同居這種事情,程知予從來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陳錦言的出現本身就已經是個很大的意外了,所以做出什麽在老一輩人眼裏“離經叛道”的事情,好像也不算什麽了。


    周末的時間,原本是要把林小星接過來的,可林仲昊帶著他去了巴厘島,程知予這邊倒是落了個清淨。


    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陳錦言才不情不願地放開程知予,“改製改製,改製還非要放在大禮拜六的,那些事業單位的老總們真是好興致。”


    他嘟囔的功夫,程知予已經套上了一條嫩黃色的棉布裙子。陳錦言看得心癢癢的,一把把她擄回到床上,蹭來蹭去的直到程知予板起臉這才作罷。


    拉開窗簾,暖陽照在她的身上。


    陳錦言還光著上半身,平時看起來他的身材是偏瘦弱型的,但其實精壯得很。他的側麵對著程知予,正在套上一件圓領的t恤,衣服順著他的肌肉滑下來,剛好遮住人魚線。在陳錦言轉過頭來之前,程知予移開目光,輕咳一聲。


    吃完早餐,陳錦言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去童樂出版社,程知予理所當然地跟在他身後想一起出門,到門口的時候被陳錦言攔了攔,“這麽一個案子你也學不到什麽東西,有這時間,你還不如在家看看司法考試的東西。”說著,不由分說地關上了門。


    程知予在原地愣了愣,又回頭看了看茶幾上堆著的三大本書,頓時覺得想好好生活真的是也挺艱難的。


    她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低頭打量了一眼已經換好的衣服,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下了出租車,程知予再三囑咐司機師傅自己一會兒就回來,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第一次獨自一個人走在這麽荒涼的地方,她心裏還是有些打鼓的。七拐八拐,拐到通往張嬸兒家的小路上,突然路邊的大樓裏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


    到底還是受了好奇心的唆使,程知予把鞋子脫在樓門口的角落處,找了塊幾塊磚把鞋子隱藏好,輕手輕腳地進了大樓。


    眼前是一片工廠破敗的景象,原本藍色的機器因為長時間不用幾乎變成暗灰色。程知予飛也似地抬起扶在牆上的手,果然,已經沾上了一層浮灰。


    “我cao他媽!連自己兒子的死活都不顧,真他媽一根筋不撞南牆不死心!”


    聽見罵罵咧咧的話,程知予往兩個機器中間一閃,輕巧地避開了一路罵罵咧咧走過來的兩個人。


    從兩個小混混的背影看來,兩個人年齡都很小,應該隻是底下做事的小弟。程知予皺了皺眉,前一陣子不是陳錦言已經打點好了嗎,可是聽他們剛才的對話,似乎又有了什麽變故。


    她一路貼著牆角走到樓梯跟前,吵吵嚷嚷的聲音更大了。啜泣聲、悶*哼聲、拳打腳踢的聲音……各種讓人難以忍受的聲音摻雜在一起,明顯是小混混把釘子戶綁到了二樓。


    樓梯是旋轉了一圈上去的,要是這麽貿然上樓的話,一定會被人發現。這麽想著,程知予已經做出了選擇,往樓梯後麵的斜麵處一閃,躲在陰暗處拿出手機。


    左上角“無服務”三個字落在程知予眼中,她暗叫一聲糟糕,探頭望了望入口處,剛才出去了的兩個人正好走回來。


    與此同時,樓上的爭執聲變大,不知道什麽東西“嘣”地砸在程知予腳邊。


    怎麽就這麽倒黴!


    程知予努力往角落裏退了退,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叫嚷聲:“他媽的誰把東西都扔下來了,均哥你去撿一下,我先上去了。”


    “喂,胖強,你瞧瞧你自己的身材,多走兩步路能死啊。”


    兩個人嘴裏的話都不怎麽好聽,腳步聲越來越近,程知予幾乎已經貼在了牆角,隻見那人彎了腰,把掉落下來的一個鐵盒子撿起來,正要走,她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


    程知予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有這樣的境遇,眼前這個人就是剛才被稱為均哥的人,深灰色的t恤上沒有一點花紋,外麵套了一件看起來質地還不錯的皮夾克,脖子上掛了一塊黃色透明的琥珀,就這麽定定地看著自己。


    許久,樓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問均哥怎麽撿個東西還要花這麽長時間。程知予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卻見他衝自己比了個“噓”的手勢,衝樓上喊了一句“嫌慢你他媽自己來撿。”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程知予鬆下一口氣,摁了拒接鍵,撫著胸口順著牆角攤了下去。


    幾乎是立刻,在均哥已經上了樓的時候程知予馬不停蹄地順著來時的路線跑出廢棄的大樓,拎著鞋原路返回,直到上了出租車,趕忙撥通陳錦言的電話。


    交待了一下這邊的情況,陳錦言的聲音在電話裏都聽著格外駭人。程知予頓了頓,安撫一般地說了句“我沒事”的功夫,陳錦言已經暴怒地拍了桌子,“你給我趕緊回來,那邊的事情我會找人處理。”


    掛了電話,出租車行駛在高速路上,司機師傅連連在後視鏡打量程知予的情況,末了,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她:“小姑娘你自己來這麽一片廢棄的工廠是要做什麽?”


    程知予定了定神,談笑一般地解釋說自己是大學生,搞科研呢,所以需要到這種沒什麽人煙的地方來。


    司機師傅這下可算是開了話匣子,一邊說現在的大學生要想順利畢業越來越不容易,一邊誇程知予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沒想到這麽有魄力。


    她心不在焉地跟司機師傅聊著,直到看到路口處的一家肯德基,喊了師傅一聲,示意他可以把車停在這裏。


    二十分鍾之後,陳錦言的車停在了肯德基門口。


    他一臉陰鬱地下了車,進門之後直奔右手邊的角落,果不其然,程知予正縮在那裏手裏抱著一杯熱咖啡。


    一見她這個樣子,他就是再大的怒氣都發不出來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說吧,是什麽情況?”


    程知予狗腿地扶著他坐下,眼看著他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咖啡,笑嘻嘻地拉了他的手,“我覺得,現在當務之急是報警。”


    “報警?”陳錦言挑了挑眉,“你腦子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門擠了。現在報警?你是嫌eog的案子進展得太順利了嗎?”


    也是,一旦警方介入,被挾持的是釘子戶,順藤摸瓜不難查出幕後的黑手是誰。這樣一來,eog的案子就更遙遙無期了。


    程知予抿了抿唇,嘟囔著說:“那幸虧剛才我長了個心眼兒還沒報警。”


    “長了個心眼兒?你就不怕那幫混蛋把那幾個釘子戶給弄死?”陳錦言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


    “要弄死早弄死了,最起碼從我看到的那些來看,他們是準備作持久戰。”均哥的臉從程知予腦子中一閃而過,冷冷的眉眼,偏偏讓人覺得他是心存善念的。程知予頓了頓,“總之,我相信我的判斷。”


    陳錦言冷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瞧瞧究竟是什麽情況。”


    “我跟你一起。”程知予跟著站起身來,眸色堅定地與他對視。


    五秒之後,陳錦言皺了皺眉,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上,“自己身上有多髒自己知道嗎?”邊說,邊往外走。


    他這種態度就證明他已經同意自己跟他一起過去了,程知予緊了緊外套,樂嗬嗬地跟了上去。


    陳錦言之所以同意她跟著自己一起,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立場跟那幫小混混一樣,都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把釘子戶勸走。眼下讓她跟著,也好讓她接觸一下律師這個行業的陰暗麵——為了當事人的利益,要不擇一切手段。


    跟在陳錦言的身後,這次程知予是光明正大地走上了二樓。


    一幫小混混有的在打牌,有的手裏拿著棍子在樓梯口心不在焉地聊天。陳錦言和程知予的出現無疑給這個看起來還算平靜的湖麵投入了一顆巨大的石塊。


    “你們是誰?!”樓梯口的小混混看到他們立刻舉起手裏的棍子,耀武揚威地衝他們揚了揚下巴。


    陳錦言微微勾了勾唇角,看向正在打牌的幾個人。


    “錦言哥。”一個染著黃毛看起來已經三十來歲的人站起來,輕咳一聲,“你們往後退,我的救命恩人麵前,還容不了你們放肆!”汪誠幾年前被陳錦言救過一命,之前也答應過替他保住這幾家釘子戶的命。


    這個人應該是這群小混混的頭目了,程知予環視一周,在窗邊看到了剛才那個被叫做均哥的人。他好笑地看著她,絲毫不掩飾自己眸子裏的興致盎然。


    “誠哥。”均哥往前走了幾步,慢悠悠地踱到汪誠跟前,“不管是誰,現在這個時候來這裏都不大合適吧。”


    “令均你再說一遍。”汪誠眯了眯眼,又往四周看了看,正要發話,陳錦言輕咳一聲,“我是eog財團此次土地規劃案的代表律師,陳錦言。”


    幾個小混混麵麵相覷的功夫,陳錦言的目光又放在了汪誠的身上,“誠子,之前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來著?”


    “他們這不也沒死嗎!”汪誠把椅子往後拉了拉,不算大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內發出陣陣回響。


    幾個釘子戶身上都帶著傷,他們聽不懂陳錦言是eog財團的代表律師是什麽意思,可是卻聽懂了這個人一直讓汪誠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一時之間,幾個人拚命地衝陳錦言喊救命。


    程知予大了膽子,趁著幾個小混混被陳錦言震懾住了的時候往前緊走幾步,鬆開綁著張嬸兒的繩子,正要解開綁著下一個人的繩子,被令均一把拽住肩膀。


    她抬起頭,與他對視,隻見他深不見底的雙眸並未看著自己。“陳律師,不管你們是誰的代表律師,這些人隻要一天不答應搬走,就一天別想踏出這個廢工廠。”


    陳錦言亦是目光幽深,半晌,隻是微微一笑,“你先鬆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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