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揚正站在翼王府正廳的大門口,樂嗬嗬地看著內侍們跑來跑去。


    王府的內務藍總管來問他:“章先生,您看給令妹留哪個院子?”


    不及答言,章揚覺得鼻子裏驀地一癢,趕緊偏頭,“阿嚏!”震天動地地打了個打噴嚏。


    揉著鼻子,章揚哈哈地笑:“看看,你念叨錯人了吧?我這兒肯定是被埋怨呢!給她留得哪門子的院子?她不住府裏。”


    藍總管笑容曖昧:“別啊!章先生,前兒您妹子來找您,我們可都看出來了。提到咱們王爺時,令妹可是含羞帶怯的……”


    章揚的臉色陡然一變,沉聲道:“我輔佐殿下,我妹子亦輔佐殿下。我是幕僚,我妹子亦是幕僚。她日後可是要嫁給有識之士做正妻的,殿下還答應我親自給她挑人家。藍總管可約束好了大家夥兒,不要害我妹子聲名性命!”


    藍總管尷尬之餘,“好好是是”地答應著。轉過身去,卻是狐疑萬端,跟身邊的小內侍嘀咕:“那女子的一臉春色,跟宮裏思慕陛下的美人才人們有什麽區別?我看章先生這個兄長,當得可夠糊塗的。”


    章揚站在台階上,麵色陰冷。


    自己是不是太相信妹妹了?


    她答應得都好,可是已經有許久沒“能”查到大通和佟家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了。


    這小賤人是不是還想要借著佟靜姝的手,繼續攀龍附鳳?!


    章揚狠狠地捏起了拳頭,臉色越發鐵青。


    殿下和二小姐珠聯璧合,天造地設!何況如今婚旨已下,不論是哪一方出現波折,都會影響彼此的名聲!


    二小姐一個女子,名聲壞了就等於一輩子完了!


    與此同時,若是殿下的聲名有了瑕疵,即便日後坐上那把椅子,史書上也會留下一筆異色——


    這不行。


    這絕對不行。


    章揚冷冷地抬起下巴,令人:“去請王府功曹趙參軍,說最近辛苦,晚間我請他飲酒,有事拜托。”


    王府眾人已經知道這位章先生隻怕就是日後的翼王府長史了,不敢怠慢,連忙答應去了。


    秦製因唐。親王府內設傅一人——如今這個位置還是沈信言的,又有諮議參軍、友、文學、東閣祭酒、西閣祭酒、長史、司馬、椽、屬、主簿等各一人。這其中,前幾位都是陪玩陪學的,隻有長史往下的各位,才是王府的實際管事者。


    如今司馬之位不定,王府的修繕布置卻全都交給了章揚。


    ——就如同前東宮詹事府少詹事穆躍,自從調任衛王府長史後,衛王府內的一應安排,就都由他協調組織辦理了。


    所以眾人私下裏都道,這位仍舊是白身的章揚章先生,真不知道是走了哪一道的狗屎運,竟然能混成了翼王府的長史!


    至於王府其他的功曹、倉曹、戶曹、兵槽、騎曹、法曹、士曹等,就是與朝廷六部九卿對口的小部門了。


    這功曹,正是掌管王府下屬的一切文官簿書和考課的。


    章揚找功曹做什麽?


    眾人有些發懵。


    “不會是剛才藍總管說的那事罷……”有人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眾人對視的目光多出了一絲複雜意味。


    ……


    ……


    “趙參軍整理王府下轄的文官簿籍時,可見著還有獨身未娶的好男子麽?”


    “有啊!章先生莫非是……”


    “嗬嗬,正是。如今王府諸事齊備,小可也就趁著殿下未歸,事情尚且不多,先把舍妹的這樁事辦了。”


    “好好好!這是大好事!我回去就細細再看一遍,把合適的挑個單子,給先生過目!”


    “如此,多謝參軍幫忙了……”


    ……


    ……


    “第十天了。北渚先生怎麽樣了?還鬧嗎?”


    沈濯覺得這半大老頭兒的脾氣還挺大。


    說到這個,玲瓏都覺得有些緊張:“小姐,孟夫人都讓長勤去打聽了幾回了……奴婢也怕他餓死……”


    沈濯眉梢一挑:“餓死的可能性不大。不過,總歸還是不能讓他在咱們家出事兒,走吧,瞧瞧去。”


    主仆兩個來到止止堂門外,隻見雁鳧焦急地站在窗下踮腳往裏看,昧旦則直接趴在門上眼淚汪汪:“先生,你餓死了,我和雁鳧哥哥怎麽辦啊?你出來吃飯吧!孟夫人連燕窩粥都給你熬好了,還有討厭鬼做的小食,可好吃了……”


    沈濯簡直又氣又笑。


    昧旦這孩子,屢教不改!看見自己就想起來初次相見。隻要不當著自己的麵兒,跟誰說到自己都是三個字的代號“討厭鬼”。


    “昧旦,誰是討厭鬼呀?”沈濯哼哼地雙手負後往裏踱。


    小童兒嚇了一跳,忙轉過身來,看著沈濯,卻沒來由一陣依賴,小嘴兒癟了,抽抽搭搭:“討厭鬼……先生不吃飯……你快看看吧。你不是什麽都會麽?你一定能勸先生吃飯的!他餓得都站起不來了……可還是不讓我們進去……”


    說著,張開嘴哇哇地哭起來。


    看著這熊孩子的小樣兒,沈濯那本來就隻有一丁點兒的氣一下子煙消雲散,上前一步,拿了自己的帕子給他擦淚,哄道:“你忘了你家先生喜歡安靜?你越哭越吵,他越不高興,就更不肯吃飯啦!快別哭了。”


    昧旦忙住了聲,可還是抽噎不止:“真的?”


    “你不信我還找我幫忙幹嘛?”沈濯偏了頭斜著眼,做個怪樣兒。


    昧旦破涕為笑:“我信你呀。除了先生,就你的本事最大了!”


    “又哭又笑,貓聲狗叫!”沈濯刮刮他的小鼻子,笑著令雁鳧帶他且先出去玩。


    止止堂隻剩了沈濯和玲瓏,以及屋裏的北渚先生。


    “阮先生,鬧夠了沒有?若是果然死誌堅定,也請您堅持一下,打點了行裝離開我侍郎府再說。如今連陛下都說要賜你宅院、賞你奴仆,甚至等你獻上治國良策,還有上好的官職等著你。你若是在我家出了什麽意外,你這不是坑我麽?”


    沈濯已經準備好了要打持久戰,所以抬抬下巴,令玲瓏將門口廊下擦了出來。她且坐翹起一隻腳,倚坐踏實了,開始順口胡說。


    院外,聽說了消息趕來的孟夫人和隗粲予聽見了這段話,麵麵相覷,卻又同時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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