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沒有!西邊沒有!南邊沒有!整個草原上靜謐無聲,昨天的蟲鳴全不見了,隻有沙塵刮過的悉悉索索聲,靜的讓人絕望。我手中握著無線電,一遍遍喊:“左哥,豪哥,聽到請回答!聽到請回答!”然而直到口幹舌燥,也沒有任何回應。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將對講機交給副導演,囑咐他:“接著喊,喊到有人應為止。”副導演接過對講機,正要開口。突然音頻中出現一絲不穩的信號。撕拉一聲,轉瞬即逝。我立馬奪過對講機,對著話筒大喊:“有人嗎?有人在那兒嗎?快說話!”接著,我把對講機結結實實壓在耳朵上細聽,不放過任何一絲微響!終於,讓我聽到了!“撕——李——撕——北,土包——撕——”忘不了這一瞬間的感覺難以描述,勉強形容,久旱逢甘霖!在茫茫草原上搜索的幾個鍾頭裏,我眉頭沒有一刻鬆開過,頭臉一直不停地往下滴汗。雖然行動如常,但我心裏卻像走在懸崖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我不停地告訴自己,左哥命硬,他們一定還活著!然而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大腦深處不停回響:萬一他們回不來了,李嘉圖,你該怎麽交代?!在聽到對講機中聲音的一刹那,腦中繃緊的弦瞬間鬆弛!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我隻能用自己火燎般疼痛的喉嚨,沙啞的笑喊道:“豪哥嗎?你們狀況怎麽樣!我們現在就來找你們!”對講機:“斯——李——斯——快來——斯——”我又緊張了:“豪哥?出什麽事了?左哥呢?!”然而之後,無論我衝對講機怎樣吼叫,裏麵卻再沒訊息傳來。我心中一沉,挺直背脊,側頭向北方極遠處眺望。左冷禪他們在北方?可是這茫茫草原何其廣闊,光是一個方向,哪有那麽容易尋找?不過此時此刻,就算讓我把內蒙古草皮翻個麵,我也定要把左冷禪他們找回來!我冷靜的向車隊下達一係列命令,讓整個劇組一齊向北方推進,擴大搜尋麵。另一方麵,我一馬當先在前搜索,對講機交給副導演,讓他一刻不停的問話。原本死氣沉沉的黃色草原突然被這群機械攪破了寧靜。昨晚才空降到這地方的塵土再次騰空而起,在響亮的引擎聲中,鐵馬們一路向北,搜尋著同伴的痕跡。我的目光在地平線上反複遊移,突然,遠處地麵一個極小的起伏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個極為低矮的石堆,說是石堆,不如用土包形容更加貼切。我一把將墨鏡摘下,視線凝聚在那一點。直覺告訴我,就是那兒!手下猛打方向盤,我駕駛著車輛向那土包進發。突然,土包後一個黑影驟然出現,搖搖欲墜的站起來。副導演:“導演,你看!那是誰?!”後座的醫師凝神一看,驚呼:“那是攝影甲!導演,快過去,攝影甲在那兒!”不必他說,我也油門踩到底,一會兒工夫就到了那人影跟前。我率先跳下車子,狂奔過去:“攝影甲!”看到我們的車輛出現,攝影甲雙眼一亮,臉上湧動出激動至極的神情,失聲大叫:“導演,你們來了!”我衝到攝影甲跟前,掃視他全身。他的情況實在提不上好,衣服破了,鞋丟了一隻,□在外的皮膚上遍布擦痕,又是汗跡又是幹涸的血漬。他的頭發亂糟糟的布滿塵土,甚至連嘴唇邊都積了一層灰。不過雖然外表狼狽,他倒沒缺胳膊斷腿。我們的到來顯然令他喜出望外,人高馬大一漢子,竟然說哭就哭了出來:“導演,你們終於找到我們了!”我看到他也十分激動,因為攝影甲當時和陳少豪、左冷禪上的是同一輛車。我趕緊抓住他肩膀,問他:“攝影甲,剛才對講機裏說話的那個人是你?”攝影甲搖頭:“不是我,是陳製片人。”我驚喜道:“豪哥也在這兒?左哥呢,他們還好嗎?!”攝影甲看著我的臉,欲言又止,我看了他很久,他才歎口氣道:“他們就在石堆後麵的土坑裏。你過去看就知道了。他們兩人都受了傷,尤其是左編劇。導演,你能不能快些聯係直升飛機過來救人,左編劇的傷很重,恐怕得上大醫院。”我頓時皺緊眉頭,凝重的看他。攝影甲沉重的朝我點了點頭,我招手叫來副導演,讓他趕緊聯絡直升機,又讓攝影甲到車上接受治療。隨後我帶著一個醫師,越過石堆,走到了後麵。聽攝影甲說左冷禪跟陳少豪待在土坑裏,我走近一看,原來在土包側方,有一個黑色的長條形洞口,洞裏很黑很深,但在沙塵暴肆虐的草原上,卻是一個極好的藏身之處。土包上的巨石將大部分沙土都擋在了西側,讓洞口保持空氣暢通。我來到洞口,一手撐地,毫不猶豫跳了下去。醫生也想跟下來,被我攔住:“留在上麵,我先看看情況。”坑裏極黑也極低矮,空氣混濁,帶著土腥味。很安靜,外麵的風聲一點聽不到。唯有兩簇呼吸聲。我的,還有另一個男人。我小心翼翼的湊近:“左哥?”對方卻開口,用沙啞的聲線回答我:“我是陳少豪。”我皺眉:“豪哥,是你?左哥呢,他不在這兒?”陳少豪輕聲道:“他也在。”我凝固了。陳少豪又開口:“手電筒帶了嗎?”我大腦一片空白,僵硬的應了一聲。隨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支便攜手電筒,遞到他手中。“啪。”手電筒開了,有了光。狹小的土坑被這細小的光源一照,暴露無遺。細小的光將陳少豪的身影照得很高大。他端坐在那裏,上身□,結實的肌肉上布滿斑斑血跡,看上去十分嚇人。土坑裏悶熱至極,陳少豪鼻尖都滴著汗水,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起來似的。他看起來很疲憊,麵無表情,手裏把玩著一個破損的對講機,裏麵正不斷傳出不穩定的電波聲。我想陳少豪應該一輩子都從沒經曆過這樣狼狽的形象。然而外表雖肮髒落拓,他的精神卻十分堅定,雙眼炯炯有神,如同獵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