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就讓傅二姐沒了詞兒。


    傅昭看向蹲在牆角的傅老爹,急道:「爹,你倒是說話啊!」


    傅老爹抽著旱煙,喃喃道:「她娘,我也看不上姓林的……要不算了。」


    「你少和稀泥,如果你能頂得上個兒,何至於我們娘們兒犯難?這事就這麽定了!」


    傅昭氣得渾身亂顫,噌地立身站起,厲聲喝道:「留家招贅我認了,可這人必須我自己選,別想隨便挑一個糊弄我!娘,我也是你親閨女,你就這麽狠心?」


    說罷,她像忘了傷痛似的,一陣風般跑了出去。


    「誒誒,外頭下著雨呐!」傅老爹追出去喊道。


    傅昭腳步一頓,回來拿了把傘,又順手抄了根門栓,潑風似的跑了。


    傅二姐眨眨眼睛,納悶道:「傷這麽快就好了?」


    雷鳴轟轟,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下來,傅昭撐著油傘,一路奔到村東頭。


    洛樺的個子比常人要高出一頭,傅昭一眼在人群中發現了他,但他的情形很不妙,不住被人推來搡去,更有人叫囂,「打斷他的手,看他還敢不敢偷!」


    傅昭慢慢停下腳步,他是小偷,所以才有那麽好的身手?


    仿若聽到她心中所想,洛樺抬眼看過來。


    忽然一道閃電將灰暗陰沉的蒼穹映成了血紅,疾風呼嘯而過,猝然間吹散他的亂發。


    啪嚓,油傘落在地上,摔斷了幾根傘骨。


    此刻,眼前的人,同夢中之人的影子完全重疊起來。


    傅昭心裏空白一片,什麽事也想不成,腦中唯三個字:是你嗎?


    天邊烏雲堆得山高,電走金蛇,可怖的雷聲轟隆隆作響,驟雨來臨前的涼風颯颯吹過,冷得洛樺通體寒徹。


    冷,他也會覺得冷?洛樺微低著頭,扯開嘴角,自嘲地笑笑,笑得很難看。


    劈裏裏,一個電閃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恰將他那絲詭異的笑暴露在村人麵前,引得旁人不由倒吸口冷氣。


    嘩——,大雨如期而至。


    吳嫂子慌忙撐著傘,躲在人群中,探頭喊道:「就是他偷了我的銀鐲子,大夥兒捉他去見官!」


    洛樺抬頭看她,冷然道:「我沒有。」


    吳嫂子振振有詞說:「你一整日都在我家附近轉悠,看著是個要飯的,卻又不討吃食,鬼鬼祟祟,不是你偷的是誰偷的?」


    「我沒有!」


    「哎呀,我的天啊——」吳嫂子輕捶胸口,幾乎將細腰肥臀扭成麻花,微微靠在旁邊趙鐵匠身上,放聲大哭,「我十個手指頭做出來的錢,卻被這天殺的偷走了,哎呦!這可是要了我的命啦——」


    趙鐵匠舉起手中的錘子,大吼一聲,「咱們村多少年都沒有丟過東西,偏他一來就開始丟,我看他分明就是個踩盤子的賊。」


    洛樺勉強壓製心中怒火,盡量讓自己語氣平緩,「我從不偷東西,你們誤會了。」


    「呸!哪有賊說自己是賊的,長得獐頭鼠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就是就是,前幾天我家還丟了半笸籮饅頭,興許也是他偷的。」


    洛樺額上青筋霍霍直跳,「我今日才來貴處!」


    然無人聽他解釋,更無人肯相信他,村人習慣抱團兒,對外人從來都是同仇敵愾,一人說是賊,三人說是賊,便所有人都說是賊。


    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從地裏刨吃食的莊稼人,深知攢幾個錢有多麽的不易,感同身受,一時間群情激昂,異常厲害地吵鬧著、咒罵著……


    看著眼前一張張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洛樺有片刻的失神,也是暴雨如注的夜晚,同樣是被圍在一群人中,同樣是棍棒相對,同樣是充滿憎惡和畏懼的臉。


    「奸殺庶妹,你簡直不是人!」


    「她才十六歲啊,畜生——你還我嬌嬌兒——」


    「暴虐成性,殺戮成癮,你不配做安國侯的子孫!」


    「趕出去!將他趕出去!」


    ☆☆☆


    「我沒有!」


    這三個字像是從心裏什麽地方血淋淋地挖出來,恨、怒、悲、苦,匯聚成潑天的怨氣,在胸膛中衝撞奔騰,他捂著臉,桀桀怪笑起來。


    十三歲上戰場,死人堆裏摸爬滾打五年,戰功無數,一手將敗落的安國侯府重新推到一流勳貴之中,可為什麽,闔府上下卻無一人肯信他?無一人願意替他說話?


    因自己和靖王從往過密?


    當真是親情薄如紙,他曾經護在羽下的侯府,他曾經視若生命的親人,對他卻是近乎麻木的冷酷!冷,心像泡在冰水裏,沒有痛,隻有徹骨入髓的冷……


    什麽東西飛了過來,「啪」地打在他臉上,碎裂開來,令人作嘔的腐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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