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拿出壓箱底的料子,給傅二姐做了一身石榴紅的襖裙,看亭亭玉立,人比花嬌的女兒,欣慰說道:「二丫頭越長越俊,不是我說,這十裏八鄉,就沒有比你長得更好的閨女。」


    傅二姐見她高興,適時說道,「娘,隻新衣不行,你看我頭上手上光禿禿的,既不好看,又顯得寒酸,不如您把鐲子啊銀釵啊借我戴戴,免得他家看輕咱們。」


    杜氏猶豫片刻,想想機不可失,咬牙拿出一隻銀鐲子,一根銀包銅的簪子,「千萬別磕著碰著,你娘我也就這點東西。」


    傅二姐迫不及待戴上,對著銅鏡左看右看,忽指著耳朵說:「娘,把你的銀耳墜也拿來好不好?不是我多事,我這是為咱家掙臉麵呐。」


    杜氏肉疼半天,還是給她了。


    傅昭豔羨得很,央求杜氏說:「娘,姐做衣服還剩下幾尺布,給我也做件百褶裙吧。」


    「你姐是去相親,自然要妝扮得當,你都有著落了,還瞎打扮什麽?」


    傅二姐在旁添油加醋,「就你那幹癟小身板,穿上也撐不起來,娘,還不如給你做對襟長褙子,我再滾上兩寸紅褐紋邊兒,配你那件白綾裙,穿出去一晃悠,管保羨煞一村的女人!」


    杜氏明顯意動,傅昭見狀,眼中明顯地閃動著揶揄,「娘,你別忘了,你不但有我爹,還有三個大姑娘!」


    杜氏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揍她,「敢和你娘比?有本事自己掙錢去,愛買什麽買什麽,我絕對不管!」


    傅昭聞言立即笑眯眯道:「娘,這可是你說的。」


    呦嗬,這是有弄錢的法子?杜氏上下打量她幾眼,口氣一轉,變得溫和平緩:「你之前不是說要采山莓賣?這樣,明天你和姑爺也去縣裏,你們賣下的錢不用上交,都歸你,愛怎麽花怎麽花!」


    傅昭喜不自禁,眼見日頭已升得老高,再不去後山,天黑之前怕是摘不了多少,丟下一句「晌午不回來吃飯」,便潑風般地消失在門外。


    偌大的向陽山坡上,大片大片濃綠得快要滴下來的灌木叢,紅豔豔的山莓點綴其中,在陽光的照射下如紅寶石一樣晶瑩光亮。


    傅昭扔給洛樺一個籃子,「枝上有刺,摘的時候小心點兒。」


    洛樺被她火急火燎拽來,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卻原來是采山莓換錢。


    他見那片山莓高的有一人多高,矮的也有半人左右,且渾身鉤刺,十分不好采,便讓她坐在一旁,「我砍幾株過來,你別亂鑽,那刺紮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一邊砍,傅昭一邊摘,饒是這樣,等山莓裝滿兩個籃子的時候,她手上也劃了不少口子。


    看著深深淺淺的傷口,洛樺心裏一陣酸熱,卻聽她興高采烈說:「這些足夠賣上二三十文了,就算扯不了幾尺布,咱們也能打個牙祭。」


    洛樺遙遙望著西沉的太陽,它的半邊掩在山巒之下,周圍燦爛似火的晚霞一片片、一朵朵延伸開來,逐漸變暗,最遠處的雲朵已是黯然無光,完全被絢爛的晚霞奪取顏色。


    「不怨嗎?」


    傅昭不明所以,「怨什麽?」


    「不公。」


    傅昭想了想才明白他說什麽,「埋怨是肯定有的,娘太偏心,用剩下的布頭都不肯給我。打小就數我挨打挨罵最多,分明我才是聽話又勤勞的那個!」


    洛樺的聲音微微顫抖,聽上去有些發澀,「為什麽、為什麽為家族出力最多的人永遠得不到公平的對待……」


    似是察覺到他的悲傷,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他冰涼的指尖。


    傅昭臉上是清透自然的笑,「十個指頭有長短,一家人計較那麽多幹什麽!別看二姐總是掐尖要強,但她護起我來也是真護著。我娘呢,雖然偏心,但……」


    她哈哈大笑起來,「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年收成不好,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奶奶要把我賣了換口糧,我娘拎著菜刀就殺過去,差點沒把我奶給嚇死!」


    夕陽的餘暉下,淡淡的玫瑰紫朦朧了她的周身,罩上一層朦朦朧朧,似真似假的色彩,如夢似幻中,隻有她的笑容最為真切。


    她笑得天真,笑得甜美,笑得無憂無慮,看著她,洛樺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壓在心頭的鬱氣一掃而空,過往再苦澀再不忿,終於是過往……


    天色漸漸暗下來,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彎彎曲曲的林間小路上,層層疊疊的樹將天空遮得星月不見,霧氣彌漫,顯得陰森又幽暗。


    許是一樣的陰仄潮濕,噩夢中那口井突兀地浮現在傅昭的腦中,她腳步猛然頓住,想到一個似乎被她疏忽的問題——她是否會像夢中那般悲慘地死去?


    覺察到傅昭沒有跟上來,洛樺一轉臉見她呆立原地,詫異問道:「怎麽了?」


    傅昭本想告訴他噩夢的事情,然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轉而問起他別的:「怎麽你從不提起公公婆婆,你也很少說起你過去的事情,給我講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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