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魏赦這樣的混世魔王,說他在淮陽麵壁悶出什麽病來,魏新亭是絕不至於相信的。


    因此他的額角也跟著跳了了一下。


    老太君麵露不滿:「赦兒他患了熱症,淮陽無人可醫,若不是他還有我這個祖母可以為他做主,他是不是即便是死了,也不必再回魏家了?」


    滿座噤若寒蟬,魏新亭隻得說道:「兒無此意。」


    老太君道:「你無此意便是,那大院原本就是潤梨生前住過的,當年你們夫妻初結為連理時也算是恩愛,怎麽她為你生了一個兒子,反而像變成了你的仇人似的。潤梨從前是最得我心意的,賢良淑懿持家有道……」


    孟春錦聽這話,感覺老太太這是明晃晃的打著自己的臉,焉能滿意,一口氣直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正無處發泄,扭頭便發覺女兒那似醉了酒般的通紅臉蛋兒,更是大恨!她右手便朝宜然的肉臉擰了過去,直擰得宜然撒嬌呼痛,孟春錦叱責:「貪那幾口,現如今糊塗了不是!早點兒回家歇了去,這不該你過問的事兒!」


    宜然從母親的魔掌底下掙脫出來,隻好憤懣地嬌哼了一聲,瞥了眼母親,就告退跑走了。


    老太君攥著檀木龍頭手杖的手力道緊了不少,乜斜了眼孟春錦,「孩兒無狀,關起門來教訓就夠了,做甚麽值得大庭廣眾的挫她的自尊。」


    孟春錦伏低作態:「是,兒媳謝母親教誨。」


    老太君一雙鳳目依舊威嚴,環視四方,令筵席上人皆噤聲垂首,恭聆教誨狀。老太君又道:「赦兒的熱症治好了,回頭他的出路由老婆子我來安置。」


    老太君沒明說,但無人心中不有一杆秤。


    武鄉侯的爵位是從魏新亭、魏公桓和魏明則的父輩頭上傳下來的,下一任襲爵的應當就是長房長孫,要落到魏赦的頭上。


    老太君雖然因為大哥對長子的苛待而心裏疼著魏赦,但這武鄉侯的爵位,老太君是不會交給魏赦的,老太太自己手裏也沒有這個權利。而大哥他除了膝下這一子以外,唯獨一個女兒了,如果這一次能夠挑起父子間的舊隙,令其再生新怨,那麽,這個侯爵位應就不會再歸長房了,很有可能落到二房魏修吾的頭上。


    魏明則的嘴唇慢慢地朝旁掀了一下。


    筵席散後,孟春錦扯著魏新亭回屋,關起門來,老夫妻也就不懼羞了,孟氏一手攥著魏新亭的對襟秋香色蒲紋長衫褂子,兩隻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縫往兩側翹了起來,「你瞧瞧你,當了知州,在老太太跟前還是屁也不敢放一個!」


    魏新亭蹙眉,官場上惹了一身的冗事,有實權的官有哪裏是輕易能做的?好容易歸家,家中的妻子又是個不知事的,再加上今日老太太的敲打,魏新亭自感到身心俱疲,半點不肯應付孟氏,直板著一張臉把衣袖抽了回來:「你胡鬧什麽。」


    「你還說我胡鬧,那小賤種明兒個就回了,六年前的那樁事,他肯定記恨著咱們,那妓子是我們偷摸塞他房裏的,他那麽聰明一定事後一早就查了出來,擱以往他不回來也就罷了,如今回了,還不找我們秋後算賬?」


    那小賤種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孟春錦隻要一想到,六年前老爺把他趕走那日,那一雙陰鷙而血紅的,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仿佛要將她骨肉生生啖下一口的眼,便不寒而栗,甚至睡夢間都不安枕。


    如果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他日那小賤種回來尋仇,再加上皇上對魏家的懷疑,孟春錦簡直無法想象。


    魏新亭見妻子竟哆嗦了一下,立馬也不悅地回道:「青花樓的賤妓是你弄回家中來的,我並未參與。」


    魏新亭是個有傲氣的人,縱然心裏不滿魏赦,也無法折損自己的高風亮節做下這等下三濫之事。


    孟春錦咬唇,「你如今要撇清幹係,老爺,這件事可是你默許了的,如果不是你想把他逐出家門,單憑我一個繼母,哪裏敢對魏家的長房長孫下手?你倒想撇清幹係,好,算了,我也指望不上你,我被那小賤種弄死了你大可以再納別人去!」


    孟春錦氣得不輕,撇下魏新亭不理,扯了朱紅羅帷便往裏去了,魏新亭在外聽著,有細促的喘氣兒的聲音不斷地傳出簾幔。


    他的這個妻子一向是最會撒嬌的,溫柔起來酥可入骨,若是平日裏,他隔上一個多月才能歸一次家,不知能在她那兒享受多少柔情蜜語,綿綿雨露。魏新亭聽著她的略含著氣惱的呼吸聲,腦中一時清明,又想起那即將歸家的逆子,登時又板起了臉,半點愜意情綣也無。


    ☆☆☆


    迎接魏赦的是老太太親自派的人,排麵算得上大,江寧魏氏的長公子回來了,無人不曉。


    除了魏家的家仆府丁,連老太太娘家的一些人也過來了。老太太的一個嫡親的侄孫,名喚高昶,與魏赦差不多大的年紀,兩人是刎頸之交,聽說魏赦歸家,高昶寧拉著自家的人壯威風,也不能讓好兄弟在他的渣爹麵前又丟了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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