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水壺倒了,水灑了一地,阿宣也驚魂未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赦一步掠過了水岸,停在了他的跟前。


    果然有個人藏在這兒。


    起初魏赦以為是他那個不爭氣的姨母又做了什麽法,不過看到是個豆苗大小的奶娃娃,還是讓他微微驚訝。


    這才幾年哪,除了他那個生不出兒子的渣爹,難道是他二叔又振雄風一舉得男了?他竟不知。


    魏赦比劃地看了一眼這小奶娃,嘖嘖,看起來不超過五歲。


    阿宣嚇得簡直要魂不附體,小腦袋揪著,逆著光打量著魏赦,但什麽也看不清,隻感到麵前之人身材頎長,比他身後那朝天攀援的牽牛花長得還要高,阿宣呆呆地碰了一下手邊的水壺,那水全潑在他身上,倒像尿了一樣,很是尷尬。


    魏赦睨著他:「你是誰?」


    阿宣把水壺抱了起來,可憐唧唧地嘟著肥嫩的小嘴巴,「我是阿宣……」


    「阿宣。」


    對麵的男人重複了一遍,語調輕微。小孩子總是最敏感的,他能感覺到,對麵的男人這語氣當中似乎沒有惡意,他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凶神惡煞之人。


    但他卻沒留意,他抱著的水壺還在不斷地噴著水,並且把他的胸前布衣褂子和桃色的杏花紋小比甲全打濕了,魏赦的嘴唇揚了揚,突然彎下腰去,一隻手臂伸到他的腦袋後,揪住了小娃的後領子,像捉一隻出籠小雞把他整個人提在了手裏。


    阿宣強動了幾下,沒拚得過男人力氣,四腳無用的像隻小烏龜被人拎了起來。


    「你……你放開我……」


    魏赦的嘴唇翹得更明顯了,「乖,帶你回屋換身裳。」


    帶人回屋就回屋!為什麽要捉他!好痛!


    阿宣眼淚汪汪,外院的人大多都認識他呀,他都和小姐姐們混得很熟了呀!阿宣肉乎乎的手羞恥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幸好此地距離臨江仙不遠,魏赦沒走幾步路就轉了回去,到垂花拱門外立定了片刻,裏頭女婢婆子湧了出來,爭相跪安,將大公子往裏引,魏赦道了一聲不必,將小孩放了下來,隻是卻沒鬆掌,「眉雙還在麽?」


    眉雙是從前伺候大公子的女婢,人是還在的,立刻自己從人堆裏頭走了出來,魏赦隻點了她一人隨侍,其餘眾婢各自散去。


    眉雙瞧見他手裏拎著的一人,烏溜溜的圓眼珠寫滿了不甘和生氣,頭也不回,半點也不肯瞧魏赦,不禁驚奇,隻是轉念間便想到了這小娃娃是誰,立馬說道:「大公子,這是新來的廚娘竺氏的兒子,公子怎麽將他領到內院來了?」


    魏赦頗為詫異:「是麽?我以為,這是我弟弟。」


    眉雙瞧了一眼那小孩兒眉眼,與公子生得倒真是很像,不禁掩唇微笑。


    魏赦道:「他身上濕透了,拿兩片衣裳先給他換下來。」


    「是。」


    眉雙讓人將小孩兒領了下去,躬身請魏赦入內。魏赦便不再客氣。


    前幾年大公子一年還能回來一兩次,這兩年是一次也沒有了,臨江仙院的奴仆已換了幾批,有不少甚至認不得魏大公子的麵貌,隻知道是一個極其俊逸美貌的男子,卻不想這一見之下,都紛紛看呆了去。


    魏赦停在一簇生得正豔麗的海棠枝下,定身,問眉雙:「我身邊換了新的人,是大太太挑的,還是祖母挑的?」


    眉雙屏氣道:「都是老太君挑的,老太君不讓大太太再過手公子的事兒。老太君跟前的金珠姨為公子選了兩名近身女婢,一名掃塵女,一名浣衣女,另置了兩名新來的廚娘。」說到這兒,眉雙又接了下去,「公子領回來的那小孩兒,就是這其中一名廚娘的兒子。」


    魏赦微笑:「老太君辦事牢靠,別給我挑的都是一批裂棗歪瓜、有夫之婦吧,防著我,還防得這麽狠呢。」


    魏赦自小時,便愛與姑娘調笑,老太太房裏的小丫頭都不少遭了他毒手的。


    眉雙麵露訕訕之色,這話倒不太好接了。


    魏赦又笑:「隻可惜今非昔比了。」


    說罷他又清咳了兩聲,疲態盡顯。


    如今大公子回來,眉雙也瞧著他確比兩年前清減消瘦了許多,從前的裳服穿在身上也約莫大了,大袖飄飄,袖裏頭猶若無物,俊容微白,眉漆似墨,一雙眼眸雋長而深幽,沉鬱如春江月夜的暗湧潮水,卻又隱隱透著些許病弱和慘淡。大公子他,和從前似乎很不一樣了。


    看來也許是真的改過自新了。當年大公子被老爺用木杖逐出門庭的光景還一如昨日,眉雙心中幽幽一歎。


    不一會,素鸞將更換新衣的小孩兒領了回來,小阿宣換的是一身魏赦六七歲是穿過的衣裳,再往小也沒了,阿宣穿著每走一步都要踩著衣擺,磕磕絆絆地朝魏赦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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