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一句盼著解惑,魏新亭卻勉強露出苦笑來:「三弟要問什麽,一家人,倒也不必如此客氣。」


    魏明則一笑,一張偏薄的形色姣好的唇上,兩撇小胡子風流地動了動:「二十五年前,你我曾隨父隨軍,伴隨龍駕之側——」


    他隻起了個頭,魏新亭勃然變色,頓時臉色陰鬱無比,聲音也寒了下來:「三弟,你要說什麽?」


    「大哥太緊張了,其實這件事小弟大約能猜得到,」魏明則笑道,「大哥或是忘了吧,當年大哥在前線拚殺,為求立功,殺了北狄上千胡人,然而自己也受到了伏擊,身負重傷臥病在榻,命在旦夕。父親下了軍令,命大哥原地待命養傷,不得再負重。彼時嫂夫人憂心如焚,說什麽,也要與大哥同生共死,便也從神京一路追去了西北大營。在嫂夫人抵達軍營以前,都是我在看顧大哥,我心裏多半有數,那時候,大哥再是怎麽努力,也是不能懷上赦兒的。」


    「你……」


    魏新亭怔怔睨著魏明則,欲言又止,臉色鐵青。


    他曾無數次清醒地意識到,在三弟看似溫潤爾雅、君子不爭的皮囊底下,隱藏著如何的詭詐、深沉的心機,其心思之毒辣深沉,遠甚於己,甚至智計,魏新亭也是遠遠不如。如果不是這個三弟膝下無嗣,魏新亭早有所懷疑,他這是要圖謀自己身上的爵位。


    從前不這般想,但今日魏明則把話已說破,魏新亭頓時如臨大敵,頭皮緊繃起來。


    魏明則淺淺地呷了一口苦茶,稍提了神,又笑眯眯地說道:「所以赦兒的生父是誰,你我心裏頭多半是有數的,當年嫂夫人有孕以後,以她對大哥的忠貞,自是鐵了心想將孩兒打掉,至於為何沒成,恐怕是大哥阻了她。隻是嫂夫人到底可憐,因赦兒一個孩兒,不但失了大哥的寵愛,還連累得魏府上下也似乎陷入了一場看不見的危機當中。她曉得自己成了罪人,這才服了毒吧。」


    他方才說了那麽多,魏新亭其實早有所懷疑,關於孟潤梨之死因,魏明則心頭是有數的,但他隻一筆帶過,顯然是不願深究,魏新亭自然不會自己便把它挖出來。


    早在十幾年前,魏明則便隱隱約約透露過,他知道很多魏新亭隱忍不說的陰私,當時魏新亭還勸自己不必多想,但細細想來,這幾年,他的這個三弟應是從沒有放棄打聽深挖這些隱秘。


    「你所謂的危機——」


    如珠玉落盤的清脆之聲響起,短促輕靈,魏明則放了茶蓋,微笑:「五月五,太子南巡江寧。」


    魏新亭又是怔住。太子南巡茲事體大,連江寧府都還沒有消息傳來,魏明則竟是手眼通天!


    「可靠?」


    「可靠。」魏明則又笑了一下,「現在大太太操心的是赦兒的婚事,欲將他養廢了,置辦一樁不疼不癢的婚事把他徹底地拿住,說到底不過是婦人後宅的手腕罷了。太子殿下一來,屆時,赦兒究竟能不能僥幸活下一命,端看他這幾年在淮陽那邊的奇遇了。小弟言盡於此。」


    說完,話音落地,魏明則長身而起,對魏新亭再拜,「大哥不必相送。」


    魏新亭隨之起身,將魏明則送出幾步,待人趁著暮色走遠,方頹唐地退了回來,臉上變幻莫測,好像正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今夜魏明則隻差點破了,魏赦身世曲折,太子如欲發難,必也是雷霆之怒。魏赦那逆子,他是絕不該護著的,是的,就該借刀殺人,任由太子處置了這二十五年前就該胎死腹中的孽種!


    ☆☆☆


    過了寅時,大太太睡得飽足了起身,見魏新亭難得並未離去,鼻息沉沉地側臥於自個兒身畔床位上,一動不動。孟春錦眯了眯眼,看清楚仔細了些,為了下床,隻得將外側的丈夫推醒。


    魏新亭醒了過來,含糊問了一句:「什麽時辰了?」


    「該去向老太君問安的時辰了,夫君今日還要到府衙辦事,這會兒也該起了。」


    昨夜裏魏明則旁敲側擊說了那麽一通,魏新亭滿腹心事,哪裏能入睡,寤寐輾轉,到此時也才歇了不過個把時辰,瞧一眼窗外,晨光熹微,日頭還沒上來,便不肯起。於是孟氏又推了他一把,這一回可沒什麽好氣了。


    「起開些!今早我還不是為了你家赦兒的婚姻大事,正要找老太君說說去。」


    太子殿下都快要南下江寧了,他一動手,便是血濺五步,魏新亭再想孟氏這些眼皮子淺的後宅伎倆,不由嗤笑。「什麽好事兒,看上了誰?」


    孟氏明眸撲朔,俯低身子抱住了魏新亭:「哎喲,便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兒,老爺也見過的,她小時來我家,可黏糊人,還叫老爺抱過。」


    一說,魏新亭想了起來,是有這麽個小姑娘,雲家的依斐,小字慈君,今年才十六歲。


    「你也不怕糟蹋了人家女兒。」魏新亭忍不住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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