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哼了一聲:「你家的赦兒是個金尊玉貴的大少爺,我哪裏敢怠慢,依斐樣樣好,女紅尤其一絕,描的花樣子連我也比不過,在家裏又孝敬雙親,最是體貼知心的,教她交給赦兒,你當我就忍心了?可沒有這個本事,也降服不了魏赦這頭倔驢,我還偏就不信了,這麽多年來,我竟一次都鬥不過這小賤種。」


    前頭還一口一個「赦兒」,說到興奮處又馬腳畢露,隻是在房帷之中,魏新亭不大願意說這婦人罷了,揉了下發脹的額頭,這會兒讓孟氏攪和得睡意全無,「我起了,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去吧。」


    魏新亭說起便起,再也不問雲依斐半個字,孟氏在後頭氣得不起,欲將他喚住,沒想到他竟披了外氅往書房徑自去了,叫不住人,孟氏雖氣惱也隻得作罷。


    待她梳洗完畢,孟氏把點翠攢八粒東海明珠的八寶珠釵緊簪入鬢,換了身銀紅色對襟忍冬花藤紋褙子,外罩灑金狐腋薄氅,人步履輕盈地往慈安堂來,人未入裏,聽得身後一聲問候,孟氏詫異回眸,隻見姚黃伴著高氏來了,主仆打著蓮枝竹條兒色骨傘,一水兒的墨綠留仙裙。


    見她來,高氏從竹骨傘底下走了出來,一臂親熱地挽住孟氏:「大太太也是來朝老太君問安的?正巧了趕一塊兒來的,我也有一樁事,好叫大太太知曉。」


    孟氏不喜高昌玉親近,隻堆了笑容,勉強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妹妹隻管明言。」


    二人相與一道往裏走,高昌玉一麵走著一麵揮著右臂的海棠色絹子捂唇笑道:「還不是為了赦兒的婚事,這一向要緊,如今竟成了老太君口頭心頭一時不忘的心病了!」


    孟氏聽得大驚:「老太太有了想法?」


    「自然是的。」


    高氏腳步不停,右手蔥蔥玉指挑開竹簟,微步折腰往裏探去,將孟氏挽臂牽進來,立刻又道:「要我說,還得是老太太眼光毒辣,心比登天高!她能瞧上的,果然是鍾靈毓秀不同凡俗,玄陵的永福郡主,那是何等尊貴,又有才名,又有賢名,老太君竟想著讓她來做魏赦的妻,我起初聽說時,還以為這是老太君犯糊塗了生了癡念,誰知道呢,玄陵那邊還真就有了回信兒,媒人都請了,過不了太久,便要請赦兒過去。」


    「這是真的嗎?那可真是好。」孟氏一派欣然。


    實則,她絞緊了手裏的帕子,指頭捏得泛白,臉上的笑意幾乎便要掛不住了。


    竺蘭一夜失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魏大公子臉皮是厚的,但竟厚到那個地步,堪比長城的青磚了,怎麽竟能問出那般話語。


    就算他從前嘴賤,愛與姑娘丫頭們調笑玩鬧,也該想著她是個有夫之婦,何況當時阿宣亦在場,竺蘭當即紅了白膩若雪的秀靨,從鼻尖兒兩側一直燙到了耳根子處,訥訥望了魏赦半晌,鬱悶又惱火,卻發落他不得!


    落荒而逃以後,當晚心事重重地傍著阿宣洗了小屁股,把他送上床,竺蘭便在床外側挨著,一宿睜眼無眠,第二日送走了阿宣以後,才回來補了個覺。


    迷迷糊糊間似又夢到了自己夫君,他的音容笑貌,恍若昨日。


    夫君水性極好,乘一葉輕舟於煙波之中倥傯而往,晚間,兩人就擠在隻有一盞桔紅色小小煤油燈的房裏,那房比她和阿宣睡的柴屋還要簡陋,但因為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勤勞,收拾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苟,夫君摟著她,身體疲累時,便會把頭埋到她的頸窩裏,滾燙的呼吸灼得她皮膚發紅。


    可她又舍不得推開,每每他靠過來,她便寵溺地將他抱得很緊很緊。


    夫君話少,都是她一直說,記得那一年春淮河鬧匪,悍匪水匪皆猖獗,來往的商船有不少被劫了道兒去的,竺蘭一想起來便忡忡難安。


    她微微支起腦袋,不無擔憂地撫著宣卿的鬢角道:「夫君!」


    「怎了?」


    他笑,嘴唇微啟,語調柔婉低微,頭始終埋在她的頸窩處一動不動,她那處最為嬌嫩的頸部皮膚隨著他這一笑、丹唇微啟而感到一陣酥麻輕顫。


    竺蘭道:「我聽說最近一段時日鬧匪寇鬧得厲害,你還是不要到春淮河上撐船去了,萬一遇上打劫的呢?錢沒了可以,我們還能再賺回來,就怕他們起了歹意,拋屍入江……」


    宣卿依舊沒有起身,隻抬起一條右臂,修長的骨肉勻亭的五指穿過她如綠雲般的大團青絲,微笑說道:「你是傳奇話本看得多了?哪有那麽湊巧。再者打家劫舍的也是要活命的,手上沾了人命了,便不會久長。大梁鐵律在前,容府衙馬虎不得。」


    可竺蘭就是害怕,人對自己越是著緊的任何事便越是患得患失,她咬住了嘴唇,忍了半晌,等他撫著自己鬢發的指停了下來,似多了睡意,竺蘭咬唇道:「可我就是怕。」


    「不要怕。」


    深夜裏傳來男人含著一絲混雜著濃濃欲念的低沉嗓音,既溫柔而妥協,還有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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