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高昶小公子卻一陣沉默,果然魏赦這狗逼絕不是因為什麽手足情義對他有所高看,虧他方才心裏還小小地感動了一陣,幸而及時止損,沒太真情實感地以為他揣著什麽好心。好一會沉默以後,他遲疑地道:「所以你是疑心這本是令萱一時一枝紅杏額……她出了牆?」


    一時如山雨欲來,魏赦的臉色刷地變得極其陰鬱!


    高昶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往後跳出兩步:「不不不,我言多必失,絕不是這個意思!」


    魏赦皺了眉,聲音不複溫潤,比方才沉了些許:「我母親不會幹出這樣的事,多半是另有隱情,我一直在想,魏新亭當年心裏便有數,為何能容忍我母親將我生下?」


    高昶點頭,深以為然。


    一直以來,高昶對魏赦是自己表兄這件事深信不疑,一路站在魏赦的角度剖析問題,除了覺得他表叔魏新亭就是個渣爹以外,也以為,事情似不像是表麵那般簡單。侯府大海裏的兄弟之情,真真假假,或多或少都摻了戒備、嫉恨,防不勝防的算計與背叛,那一個爵位人人趨之若鶩,才是常態。魏新亭膝下無嗣,照理說,他不該對魏赦這般深恨拊心,欲將他逐之而後快。


    而如果,魏赦真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孽種」,魏新亭當年秘密將他處置掉了,也就完事了,怎麽還替人養子?


    這同樣也是謎團。


    看魏赦這樣子,這謎團至今尚未得解。


    魏赦修長的兩根手指一下沒一下地敲在手邊的茶盅之中,碧玉瓷盞教他兩隻瑩潤的指甲敲擊的叮叮當當,高昶側耳聽了片刻,見他實在姿態悠閑,不禁心生佩服。


    一個人若是臉皮修煉得魏赦這般厚如城牆,必要忍得苦中之苦,這一點他自愧弗如。


    「你懷疑還有誰知道?」


    魏赦抬眸看了一眼高昶,唇邊含了點笑意:「我三叔,還有,老太太或許心裏也有數。」


    高昶皺眉:「可你不是剛還說,姑祖母有意給你和永福郡主做媒麽?她既知曉你很有可能不是她親孫,又怎會如此待你?」


    魏赦望了一眼馬廄之外的遠天,江寧除碧水煙波之外,天亦是蒙著一層淡淡的如江南軟琉璃般的湖水的迷離。


    他仰頭躺在了藤椅之上,頭枕雙臂,一歎:「所以,我也覺得老太太語出驚人。」


    說罷他又側目,對若有所思的高昶揚了揚唇:「不過,論心大這一點,我一直很佩服老太太,她竟替我把如意算盤都打好了,隋氏為正室,竺氏為外室,且等隋氏過了門,才能提竺氏的事。」


    高昶小公子懼內,畏妻如虎,別說偷偷養外室,連光明正大養在家裏的小妾也不敢提,自然沒享受過酥腰軟骨美人繞膝之樂,既羨慕魏赦能有這福分,又忍不住酸,勸他冷靜:「我聽說永福郡主知書達理,頗有賢名,隻怕到時候不必你提,她能把竺氏主動給你抬了妾。其實抬妾都不算什麽,關鍵竺氏有一子,那兒子可不是你的,到時候你怎麽說?」


    魏赦道:「你覺得?」


    「你就說這是你早幾年在淮陽鬼混時,強迫竺氏生的?」


    魏赦一嗤:「便是我肯,竺氏能拿刀找我拚命。」


    在她的心中,最重的唯不過阿宣,若再算上死鬼,便要再加上她那個讓她無時或忘的男人。


    但說起那個死鬼,魏赦的長眉生生從中一折,一手攥住了高昶的右臂,微微欠身起來,肅然道:「我初回魏家時,竺氏竟將我認錯。」


    見高昶吃了一驚,這件事他沒說過,魏赦立刻補道:「竺氏說,她的夫君與我生得一模一樣。當時我自是十分不信,但相處下來,漸漸卻有了幾分相信,竺氏對我無意,她沒必要撒這個謊,何況這把戲過於拙劣,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瞞不過人。也是因為對竺氏心存了幾分信任,我才越來越懷疑,我不是魏氏子孫。反而竺氏那個死鬼丈夫,與我或有著某種關係。」


    「打住,魏令詢,你現在需要弄清楚的是,你的親爹到底是誰——那麽我們就可以來想一下,在你出生以前,你的母親額……令堂她都在何處,生前與那些人來往密切。」


    這是自然。


    隻不過棘手之處在於,事情已過了二十幾年,從頭查起,根子落在大梁神京。那是魏赦現在的勢力範圍還暫且波及不到之處。


    他看了一眼高昶,抿了抿唇,沒說話了。


    拄著一地晚霞歸府,身上黏膩,魏赦想了一想,此去見竺氏不便,翹了嘴角,命人抬來熱湯沐浴。


    浴湯裏下了無數皂莢藻豆,魏府大太太當家,用度無不金貴上等,這小小藻豆竟似內有乾坤,搓開來有著細潤的零陵香和白芷香,沐浴淨身以後,魏赦從浴桶裏起身,搭上自己的緙絲雲紋月白華袍,將長發鬆散下來,隨意披於身後,以一條銀錦發帶鬆鬆挽住。對人身鏡麵左右照看,端的是玉樹風流,神姿高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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