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卿來了他們家以後,總之,竺蘭見識了不少的好東西。而宣卿這人,對洗澡這件事有著嚴格的追求,他在替了竺蘭撐船的事以後,攢了第一筆錢,拿著這筆錢到臨近的市鎮上,買回了一件對竺蘭家裏來說並不需要的奢侈的龐然大物——浴桶。


    浴桶足夠寬敞足夠大,便是兩人同時踏入,也還有富餘。


    竺蘭瞠目結舌,心中無比肉疼,夫君這錢花得不值得。


    隻是轉念又想夫君這麽體貼自己,入贅家裏幾月卻連像樣的澡都洗不了,竺蘭又很是過意不去,於是柔婉順從,改了自己從前的習慣,變搓澡為泡澡了。


    但不得不說的是,宣卿自製的藻豆很好使,試用了不到一個月,她的肌膚肉眼可見地變得潔白滑膩,香軟酥彈了,沒有女子不愛美,竺蘭自然也喜歡。她想把這個發現告訴經商去,已經許久沒有歸家的夫君。


    不過那晚卻發生了一場鬧劇。


    竺蘭精心準備了素紗褻衣,淡淡的海棠花般的姣柔顏色,在明晃晃的燈燭照耀之下,顯得尤為朦朧靜謐,她等待著出浴更衣,令夫君眼前一亮。


    結果卻在起身的時候,腳下刺溜滑空,竺蘭重重地摔入了浴桶裏。


    那浴桶寬軒,足可躺人,頓時那浴湯猶如鋪天蓋地的潮水般朝竺蘭壓了過來,竺蘭不會水,頃刻間咕噥咕噥喝了好幾口水,掙紮著要爬起來,踝骨和尾椎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終究是沒能掙起來。


    她都不記得那一次因為那個足夠大的浴桶喝了多少水,隻記得後來是被一雙臂膀托出了水麵,她渾渾噩噩地恢複意識,見到的是夫君那充滿了擔憂和懊惱的俊臉,而自己躺在她的懷裏,被他牢牢地抱著。


    她吐了一口水,「哇」地一聲伸臂抱向了宣卿:「夫君!」


    宣卿既心疼又後悔,當夜裏就錘了那浴桶,從此以後再也不提泡澡的事了。


    竺蘭一直都還記得,被飛濺出去的水潑滅了半數的燭光裏,夫君用一雙炙熱而堅實的臂膀環住她的腰身時,那隱隱攜了憂色的桃花眸。


    正如她一睜開眼,見到的這一雙,一模一樣。


    「蘭兒?」


    魏赦的手臂抖了一下,繼而他發現竺蘭望著自己的目光有些異樣,似是委屈,又夾著種說不明白的隱隱驚喜之感,仿佛是做了什麽美夢般。


    他腦中轟然一聲,隨即,一股驚怒之感攫住了他的心髒——她竟又將他當成了那人!


    竺氏這婦人是個極冷靜極清醒的,想必她也很快意識到,自己並非她那個死鬼男人,在意識這一點以後,她的杏眸刷地一下,變得極為陰鬱冷凝!


    竺蘭推開了魏赦的臂膀坐了起來,無意掃向四周,這處竟聚了不少人,竺蘭驚愕之下,想魏赦竟當人不避,方才竟摟抱著自己,她又羞又怒,麵頰登時罩了層灼如桃花般的霞紅。


    「娘親!」


    人還沒徹底醒悟這是怎麽一回事,她那沒良心的兒子終於想起來娘親落水了一般,邁著小腳丫子奔了上來,傾身就撲到了竺蘭懷裏,竺蘭愣愣地,將他抱了一個滿懷。既慶幸又後怕,方才若自己真是有任何不測,阿宣獨自一人……


    這真是不能想,竺蘭的心髒都跟著抖了一下。


    她的救命恩人看來是魏赦。


    此際,他正一身濕淋淋的,維持著方才被竺蘭推開狼狽地歪倒一旁的姿勢,右臂撐著鬆軟的泥地,臉側垂落的兩綹墨發濕黏地貼於那片宛若玉璧的胸膛,水珠直沿入雪白雲紋綢衫深處。魏公子著衣一貫浪蕩不羈,領口大敞不避,又因體內旺火,常是薄衫單衣,此際更隱隱露出那些微的肚腹雪皙之色來。竺蘭看得怔了一怔,立時想自己恐怕也沒多好,臉頰更燙了。


    幸好,幸好,方才她是一瞬間恍若隔世,認錯了人,那噙在唇齒之間呼之欲出的「夫君」,若真頭腦發熱喚出了口,竺蘭隻想找塊豆腐一頭撞過去了罷了。


    竺蘭把哭紅了鼻子的兒子安慰好了,阿宣才抽抽搭搭地止住,說什麽也不肯再上船。


    河畔有人越眾而出,說是已備好了馬車,請魏公子上車。


    魏赦走了過去。


    周遭聚攏的人見好戲已落幕,便品頭論足一番,各自美滿散去。


    竺蘭渾身濕透了,怕濕氣過給兒子,不敢使力再抱他,看了一眼似乎已遠去的魏赦,默默地咬了下嘴唇。


    但魏赦竟沒有走,隻是從車中取了一條薄毯出來,他沿著這條栽滿了海棠花樹的濕軟河堤小路走來,待行至竺蘭跟前,伸臂展開薄毯將她整個人罩住。溫暖的毯子將她整個人裹在了裏邊,竺蘭微訝,心頭意味不明地動了一下。


    見魏赦薄唇微抿,一副低沉模樣,心頭到底過意不去,咬了咬唇道:「魏公子,多……謝你。」


    魏赦淡淡道:「先上車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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