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的耳朵尖紅如丹砂,心裏頭不滿,待要再說,竺蘭這院裏突然亮起了火杖與燈籠,似是巡夜的人過來了,他隻好從竺蘭的床邊翻了下去,臨去前,又回頭看了眼她,她沉靜地靠在窗邊,身子半分未挪動,撚針,手指卻有幾分顫抖,見他還不走,氣得咬住了銀牙。


    魏赦也皺了眉,臉上的痞壞蕩然無存,頓了頓,他道:「蘭兒,我不介意用多久把你那顆死去的心再焐熱,我自知在你心裏永比不上宣卿,但我不甘心。」


    他停了一瞬,轉身走了出去,再沒回頭。


    竺蘭穿針的手錯了節律,那針頭忽刺入了肉裏,驀地,一粒紅豆般的血珠從指腹滲出。


    阿宣見幹爹走了,本想拉著他再說些話的,可惜他沒理,那阿宣放紙鳶也沒勁了,他跑進了房間來,將紅錦鯉紙鳶放下。隻見娘親正用嘴唇嘬著手指,案上的課業像是被誰翻過了,阿宣疑惑地走了過去。


    竺蘭讓他將功課本收拾起來,又道:「你幹爹誇了你,做得很好。」


    她不懂什麽學問,想必還遠遠不如魏大公子,他說不錯,那應是真的不錯。


    阿宣歡喜地嗷嗷叫道:「幹爹好厲害的!」


    見竺蘭微微蹙眉,他又摸了下鼻子,把答應魏赦不能說的秘密,終究還是嘴不嚴地賣了出去:「娘親,阿宣最開始上書院的時候,好幾個比阿宣大的同窗,他們欺負阿宣,打我,搶我的零嘴。」


    竺蘭聽得心髒發抖,砰砰地跳,聲音也驚訝又憤怒:「是誰?你怎麽才說!」


    阿宣挺了挺胸,有點小驕傲,「可是幹爹把他們都教訓了一頓,全都打趴下了啊!幹爹就用一根繩子,就把他們打得站不起來了,全部綁在樹上呢!」


    「有……有這回事……」竺蘭愣了愣,喃喃道。


    「嗯,李哲他們還總是罵我,又罵我沒爹爹,幹爹就給阿宣撐腰,給阿宣當幹爹,他們以後就全都不敢找我麻煩了,現在每次我上書院,他們都拿好吃的來巴結我呢!」


    阿宣一想,這幾日李哲他們愈發殷勤了,隻要他一有不開心,他們全過來哄他,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阿宣搔了搔腦袋。


    沒想到,卻見燭光裏,娘親雙目發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都傻啦!


    眨眼便是魏府老太太的壽宴,老太君特意賜下大廚房予竺蘭,此事全權由孟春錦張羅,孟氏便又調動了魏府上下所有能夠調動的廚娘,全部上陣幫襯竺蘭。


    魏府久無喜事,好容易碰上老太君壽宴,孟氏又一貫是鋪張奢靡的,早早地便讓魏府上下張燈掛彩,處處飄紅,連慈安堂廊下的畫眉鳥的籠子,連同那隻模樣玲瓏的雀鳥的細足小腳,都用細細的金線穿就的紅繩綁了,以示喜慶。


    魏府的小輩一大早就來了慈安堂,賴在這兒不走,隻等午時開筵。


    一向懶得招呼的魏赦,一早也來扣問了老太君的安,老太君心思最是敏銳,眼光最是毒辣,一眼便看出魏赦臉上雖待笑意,但整個人卻是懨懨倦怠,她差了金珠去打聽,隱隱約約猜到了,赦兒這是在竺氏那裏又碰了壁,故而心中不暢,在臨江仙幾日不出了。


    問了安,魏赦便出了,也不知去了哪裏。


    便一直到午時,家宴開席,也不見人。


    老太君心下納罕,眼看眾人鹹集,也不好再拖延下去,呼了聲開筵,便又十數下人捧羹奉肴魚貫而入,陸陸續續將美味珍饈擺於食案長桌之上。此次家宴規模更勝上次,這十幾道菜不過開胃而已,竺氏忙了半個月了,真正的大菜尚在後頭。


    但老太君已極為滿意,見颯然已眼眸生光,慈愛地笑了一下。


    壽宴上,一家子其樂融融。仿佛沒了魏赦,所有人都自在了一般,筵席上無任何人提起魏赦。


    魏新亭與魏明則先祝壽,念祝壽詞,又舉酒邀母親同飲,其後便是大房、二房、三房的妻妾,也紛紛舉盞,卻不求老太君共飲了,孟氏與高氏二人互拚酒量,暗暗較勁。隻是卻都不如三房的何芸娘巾幗氣概,拚了一會兒,見何氏竟將酒當作茶水喝,麵麵相覷,掛不住臉麵了,各自帶著和氣作罷了。


    驀然,一個小廝扣了門,著急慌張地邁入了廳堂,張口便呼:「老……老太君,各位老爺,太……太子殿下……來了!」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得卻完整。


    滿廳裏的人,都瞠目吃驚,不約而同地望向老太君。


    太子南巡,照理說不該如此早便來了江寧,於老太君壽宴上出現,儼然不速之客。


    都盼著老太君拿主意,老太君緊握了手杖。


    東宮儲君,如何能拒之門外?這本就不必拿主意,她雖心頭驚濤駭浪不止,麵上卻絲毫不顯,隻舒了口氣,淡淡道:「殿下尊貴,我等自去親迎,不可失了禮數。」


    「是。」於是魏新亭與魏明則,一左一右上前,攙扶老太君,一眾人離了席,往前廳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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