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負手而立,於垂花拱門之內的垂蓮柱下立定,作常服裝束,緙絲玄裳,發簪玉冠,看去,不過隻有二十來歲年紀,身材修長,寬肩窄腰,單看背影便氣度出眾,貴介蕭肅。相形之下,魏府之人自然見絀,一個個紛紛叩拜,太子聽聞動靜,清俊的眉梢似動了一動,微笑迎了上去,將老太君率先托臂扶起。


    「老太君客氣了,孤今日來,隻是為了給老太君賀壽,因此便作友人謁見,不施君臣之禮。」


    老太君連忙垂目點頭,與之寒暄一二,不好不請人進去,說了幾句,太子便當先,從老太君之請,入了廳堂。


    這時魏新亭斷後,於門外一瞥。


    殿下是有備而來,此際門外候了十多騎兵,並未下馬,身材魁梧,神態倨傲冷峻,目視前方,眼中猶若無物。他們個個玉驄雕鞍,服帽燁然,配寶弓銀劍,足可見身手不凡。


    魏新亭心神一凜,沒有再做過多的揣測,轉身疾步跟了上去。


    孟氏跟隨老太君,藏於女眷之後,此際宜然等小輩再避外男已是不及,何況殿下為君,君臣本不須避諱,孟氏一見太子便為之心折,忍不住拽了宜然的手,將她的玉腕掐得生疼,不敢發聲,隻暗自悶悶地瞪了一眼母親。


    孟氏心中想著,殿下何許人也,那是真正的龍章鳳姿,華表玉容,自己的女兒宜然自是配不起她,可萬一呢……若是能攀附上……


    當今太子從國姓朱,名又征。乃是當今陛下的嫡長子,皇後所出,母族便是世家,雖然當今之世世家沒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世家聯合起來,連皇權也還是要忌憚三分。有如此出身的太子殿下,容色氣度,當是樣樣出人之上。難為人又謙遜友善,甚至有幾分風趣,十分平易近人。


    東宮隻有太子妃與良媛二人,膝下隻有兩女,還未有子……孟氏如此一想,激動了起來,甚至血液為之隱隱沸騰。


    女侍又捧羹,全為太子布菜,朱又征沒怎麽看,隻一路與老太君言笑自洽,一片和睦,末了,環顧周遭,見眾人皆立不敢坐,微微皺眉:「何須多禮,入座,今日隻當孤為一友人即可。」


    於是眾望所歸的魏新亭牽頭,先拱手行作揖,回複了朱又征,這才入座。隨著他的入座,眾人於惶恐間稍稍心安,隨之一同入席。


    朱又征瞧著魏府這一大家子人,連同幾個小輩,個個出水靈秀,像是江寧這地方極其養人,他的目光在雲依斐精心打扮過的白裏透紅的俏麗臉蛋上停了一瞬,她似有所覺,小鹿似的,慌張地看向了魏修吾,魏修吾便皺了眉,朱又征微笑,別過眼看向老太君,姿態閑閑:「這筵席上,似少了一個人。」


    此言一出,方才因為魏新亭而稍有緩和的氣氛再度變得無比緊張。


    沒有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問的是誰。


    一時間筵席上便如同現出了眾生相,有人悲愁,有人竊喜,有人擔憂,有人惶惑,各不相同。朱又征見老太君不答,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些驚訝來。


    「怎麽老太君過壽,他竟也不來麽。」


    這件事若是傳揚了出去,於魏赦的名聲可不大好。


    自然,魏赦的名聲本來就是不好的,不孝之名早就坐實了,倒也無甚奇怪。


    這時老太君仿佛才心中有數,赦兒今日為何不在。


    她是不知這些年來魏赦在淮陽有了什麽奇遇,但二十五年前被他們捂得嚴嚴實實沒一絲裂隙的事,竟能讓魏赦挖出一條縫漏了出去,便知他身邊定有勢力。想必他此前已等到了風聲,今日這才避了出去。


    他不欲與太子見麵。


    若說是畏懼,或許是有,倒不盡然是如此。老太君有點清楚魏赦的狗脾氣,怕是心裏頭覺著別扭,難以麵對這段尷尬的關係。


    老太君垂首,聲調清平:「回殿下話,赦兒他自打回了江寧,一直體內旺火,身體不適,昨兒又犯了病了,今早來時精神不濟,老身便自作主張讓他去歇了,先養好了身子,別的什麽再說也不遲。」


    朱又征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點了點頭,「一直聽傳聞,大公子乃是人中之傑,孤神交已久,時刻欲與之一見,沒想到今日來,卻是不方便了。」


    他又露出遺憾神色,微微垂目搖了下頭。


    便見湯盅,那細可穿針的雕花繡球豆腐絲,不禁微微露出了些詫色。


    他用了一湯匙,味道鮮美而清甜,在神京絕難嚐到。但畢竟是太子,吃遍五湖的,便隻好將心頭微微的震驚壓了下去。隻是那口帶著一絲甜美的味道,卻仍然滯留於舌尖,溫滑輾轉,始終不去。


    沒有想到魏府之中,竟還有這般妙手巧思的女廚。


    ☆☆☆


    筵席罷,太子未走,在魏新亭等人指引下遊園消食,飯畢已久,午後天氣熱辣,熱浪如水般逼人,魏新亭借故述職,與太子二人回了臨江仙偏院一座閣樓,入書房,閉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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