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湊近了一些,垂目,俯瞰打量著她額前的盤發。


    大約是他的目光過於灼熱,竺蘭一時惴惴,低聲暗問:「很醜麽?」


    魏赦隻為看她傷勢,抬指,慢慢地撥開她垂落額前的黝黑發亮的盤發,眼眸微暗:「不醜,蘭兒甚美,怎樣打扮都美。」


    竺蘭一怔。


    記得某日醒來,她對鏡梳妝,床頭一直偷看她的夫君也說過類似的話。


    她額角的傷淤青更重了一些,但擦過了藥,看起來倒不如昨晚燈下所見那般觸目驚心,魏赦停了一下。竺蘭仿佛感到有溫熱的呼吸吐在自己的額頭上,心跳又微微加快了一些。


    末了,她往後退了一步。


    魏赦微笑,指尖頓在半空之中,「等一會。」


    他走入了房中。


    竺蘭不知他要做什麽,但這時竟鬼神使差般地很聽魏赦的話,乖乖地不動了,魏赦步入房間,從梳妝的妝奩裏取了一朵粉紅的芙蓉絹花出來,竺蘭一見他手裏的絹花,就愣了。


    上次來,魏赦像是未卜先知,準備了一套華麗的緙絲裳服,這一次,他又是隨隨便便地便在妝台裏抽出了一朵絹花。


    倒像是,養了什麽人在這裏般。


    竺蘭暗暗地皺了眉頭,心裏頭有些不快,也不肯戴了,魏赦卻態度強硬,她不肯,他便摁住她的肩膀,定將絹花簪入了她的盤發裏頭,絹花仿真,更添嬌豔,花瓣舒展垂落於竺蘭的烏發雪額之間,更完美地掩飾了她額頭上的傷痕。


    魏赦莫名地一陣心癢難耐,見到這樣的竺蘭,突然想在她的額頭上親一口。


    可是昨晚已經錯失了良機,今日再想補回來,未免顯得輕薄,於是隻好暗暗地忍住了。


    好不容易讓她不再那麽地抗拒了,魏赦也是個知道見好就收的人,暫時沒有得寸進尺,將她又嚇回龜殼裏的舉動,於是輕笑,「阿宣一時哄不住的,我送你回去見他。」


    竺蘭感激在心,對他點了一下頭,便又別過了臉。


    魏赦跟在他後頭亦步亦趨,道:「你放心,離開魏家的事宜我會盡快著手準備,如果你想,明天就能辦好,就是想問,你是要在結海樓的廚藝賽事後,拿了賞金離去,還是這兩日便走?」


    魏赦做事一向不問他人心思,這還是第一次,竟如此認真有討論的架勢,說實在的竺蘭也有些驚訝,不過她很快穩住了心神,回道:「我這幾日沒去處。」


    身後好一陣無聲無息的,竺蘭走了幾步,聽不到回答,便停了下來,詫異地看向魏赦。


    魏赦的俊麵上落了苦楝花的疏影,白皙得過分的麵容,在明媚的初夏光影之間熠熠如玉石,自知愛慕其表的竺蘭立刻又心慌意亂起來,隻見他走上幾步,低聲道:「你若想,這裏,我送你。蘭兒,我很有錢的,在江寧,這樣的宅子也有不少,送你一個其實算不得什麽。別同我強,魏家的人傷害你,就讓我十倍百倍地對你好還你,不用心裏有負擔。」


    一大清早,朱又征梳洗罷用了早膳,到庭下練劍時分,宦官來稟報,說是魏知州來了,朱又征斂唇露出淡淡的鬆快笑意,將手中之劍扔給閹人,道:「知州大人是貴客,焉能讓他久等?讓他進來。」


    「哎。」閹人應了這話,立刻抱了劍去。


    不出片刻,魏新亭後腳便到,到時,隻見朱又征正在榆陰之下擦拭著額角上的細汗,姿態優雅而休閑,仿佛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自己的女兒與竺氏相去甚遠,無論年歲,還是身份,太子殿下不是庸人,肯定昨夜裏便知道了,他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倒要讓他先把醜聞捅破,不知不覺,魏新亭也是一腦門的汗珠,躬身下拜張口呼道:「微臣見過殿下。」


    朱又征仿佛才知,回頭,露出一絲笑意,「知州大人?一大清早地,必是有事。」


    「嗯……對。」魏新亭麵露訕訕,盡管朱又征讓他平身,他依舊不肯起來,朱又征困惑地盯著他,讓魏新亭咬牙,忍恥道,「殿下,實不相瞞,是內人無狀,見識淺薄,昨夜裏服侍殿下的,非臣家中的廚娘,而是……小女……」


    說完,魏新亭便覺顏麵無光,閉上了眼,黼黻紋軟緞官袍之下的身體不住發抖。


    朱又征一怔,「哦?竟是這樣。」他喃喃道。


    他朝向魏新亭,道:「魏知州勿怪,孤先前並不曉得,昨夜裏一時飲了酒,便昏了頭了,失了禮,還望魏大人海涵。」


    睡了他的女兒,輕描淡寫一句「海涵」就能過去了?魏新亭氣得不輕,可麵對的是儲君殿下,魏新亭是有脾氣使不得,忍恥咬牙又道:「是,殿下或是不知,昨夜裏便將小女送還了回去……但臣……臣在江寧,也拿了區區的官銜,諸位同僚之間,也算是有些聲望,若教臣家中傳出此事了去,臣……」


    朱又征沒法裝傻了,他明白了,「所以卿家今早前來,是想求孤納了魏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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